在我心目中,三友是一位持重、内敛、谦和、包容的兄长,他话不多,总是笑呵呵的,时不时经过深思熟虑后,淡淡地冒出一两句诙谐却又不失哲理的话,让你对他暗暗起敬、佩服。
最早见到三友时,是在林彪事件之后,一群在草原插队的阿巴嘎旗的老知青,似乎预感到严冬过后的政治松动,悄悄聚在一起,小心地议论起时局,其中有几位四中老高三的有头脑的人和女附中的几位朋友,有三友、秦晓、陆书奇、狄阜平、冯江华、刘进、陆小燕、张兰兰、王大贺、李革平、张征、张铨。当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三友身患残疾,我第一反映是,他怎么也到牧区了?怎么骑马?怎么生活呀?兰兰和小燕立刻对我说,三友可不是一般人,他可从来没把自个儿当残疾,什么都没甘示弱过,别人能做的事,他一定能做到。他不仅学会了骑马放羊(孰不知他被摔过多少次),牧区那些活他都会干,一点不比别人差。她们的一番由衷赞赏,让我对他肃然起敬。
以后,因为有共同草原的经历,常在一起联谊聚谈,对三友有了更多的接触和了解。平时不显三友的聚合力和魅力,但一旦遇有困难、越是艰险时,便犹显出他独有的:勇于担当、乐于助人的强大张力。真是:金石不随波,艰险自得力。
1995年1月21日在首都体育馆,由三友任总顾问、我任总策划的一台大型综艺晚会《共和国儿女——老三届》演出获得成功,完成了我们多年的一个心愿。这其中有许多甘苦、许多故事,最关键时刻,如果没有三友的鼎力相助和坚强支撑,这项大型活动必会夭折胎死腹中。1994年3月我从接触到这个演出的一纸批文直到演出成功,历时近十个月。这是个完全靠一张纸空手套白狼的事,仅仅是有一个好题目的一纸空批文,是一个文化公司异想天开的“三无”项目:无剧本、无策划、无经费,完全靠自筹自创自己策划自己落实。
我们要从剧本策划开始入手,当时请了知青著名撰稿人秦晓鹰,仅仅一个剧本就八易其稿,最后由他定稿。演出内容要另行全盘策划,但一定要包容全国五大块土地上(五色土)黑土地、绿草地、黄土地、红土地、白(沙漠)土地插队和兵团生活的老知青的经历和重大事件。不仅要有各界知青代表人物、知青家长,因为是大型综艺晚会,还得要求具有表现各类形式的吹、拉、弹、唱、舞蹈、朗诵、曲艺等节目,有大量节目需重新构思,现编现导。串场词要有振憾力、感染力等等,相当于搞一个春晚。
最糟糕的是要自筹经费,文化公司开的价是至少300万到500万,说没这个数字根本办不成。有的稍有点名气的演员一开价一首歌就是几十万。舞美设计、灯光,音响,张口就是大几十万。我从未与这些文艺界人士打过交道,一听便火冒三丈。正是盛夏,我的火气更大,认为他们都是些磨快了刀,用那一张烂批文把老三届人当唐僧肉活宰了吃的家伙。我认为他们想借此坑骗老三届,很快与他们成了对立的羊与狼关系。况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四处讨要,才从老知青那里筹集了四十万,距他们所开的价,还远着呢。一时急得我想打退堂鼓不干了。就在这骑虎难下的当口,三友不失时机地出现了。他说他来帮我筹资,那些难缠的导演、音乐制作人、词作者,灯光、舞美设计师、中介人等全让我骂遍了,得罪光了。他们怕见我,我也不愿与之对话,一时进退两难僵持不下。三友说这些由他来出面协调,这一下可把我从苦海中解救出来了。我俩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与那一干人软磨硬泡地打着交道,事情还算向前推进着。经过三友努力,资金筹到了九十多万。由于做了些工作,知道经费紧张,很多应邀的知名的知青演员带头只要劳务费(每人5000元)不要出场费,如王刚、陈凯歌、张路、陈佩斯、濮存昕,田壮壮、田壮壮的母亲于兰、姜昆、聂卫平、梁晓声、易茗、雷蕾、孙立哲等等,以至于刘欢、刘斌、杨洪基、成方圆、万山红、关贵敏、侯牧人、韩磊、王静、刘维维等等名角,也都表示少要或不要出场费,事情进展还算顺利。
就在一切按部就班运作时,几乎临到演出了,突然发生了一件举国震惊的克拉玛依市少年宫失火的重大事件,大火活活烧死烧伤了很多孩子。于是限制和取消了很多大型室内剧场活动,自然也包括我们这场已经筹备了十个多月的演出。于是,三友使出全身解数,四处奔走游说,终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获准演出了。但相应受到限制很多,两场演出被取消一场,并不准许卖节目单,不准许卖高价票,(全部在十元以内,知青的投资捐助无法返还了。)不能提前售票,只能在演出前的三天提票,也就是说必须在三天之内将一万五千多张票售罄。这也太难为人了!没办法,我们只能开足马力,昼夜不停,几天几夜连续作战,几乎彻夜不眠,只睡两三小时,高度紧张操作,大伙累得快崩不住了。临演出前一天,我们互相疲惫不堪地望着,拿着印好的节目单无精打彩,顾不上细细欣赏,三友将眼前的几个没日没夜干活的老知青仔细扫了一遍,看着大家,笑着说:我们就这几个人,几条枪,干了一件几乎被人认为干不成的事,看来我们这些老弱病残还能干点事。说完,大家都会意且开心地笑了。
那些日子,由于过度劳累,有的人病倒了,有的嗓子不出声了,仍坚持“轻伤不下火线”埋头苦干,甚是感人。演出的那天晚上,由于对知青题材的活动过于敏感和不够放心,居然来了550多名武装警察执行“保卫”,气氛很不寻常。三友指挥若定,十分淡定地坐在主席台上,他告我说:咱俩一人把一个角。也因为请了几位国家级的老同志和领导,才使这场活动得以安全顺利完成。
那次活动如没有三友鼎力支撑,运筹帷幄,强力推进、耐心指导,若没有三友坐镇,是万万不能成功的。对我们来说,那是个从未涉足的庞杂领域,简直就像误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在物欲横流见钱眼开的不良社会氛围中,在整个活动筹措运作举步维艰的过程中,有机会与三友近距离交往,令我终生受益,我实实在在深切地感受到了三友的人格魅力,感受到三友巨大的凝聚力,感受到他敢于担当,知难而进的非凡勇气,感受到他真正男子汉结实有力、能扛大事的肩膀!感受到他大度包容谦和待人的品德、感受到他柔中有刚、有理有利有节的行事风格。自那以后我和三友关系很铁!(不知他怎样看,反正我是铁定了。)我认定他是最靠得住,最可信赖的人。
事后有人说,要想整整谁,不让他好活,就让他干一场费力不讨好(没现成的人力财力)的大型综艺活动。那次活动真把几个哥们儿姐们儿活活累得快吐血了,但是如果没有那次难度那么大的活动,也就没有幸与三友同舟共济,也就不可能对三友的人品、道德、为人处事有那么深切透彻的了解,也就不可能真正从心底被三友的高尚道德所折服,也就难见三友的光彩。
三友积正气正义于一身,克己利人,从来是雪中送炭、助人于水火和最需要的时候。三友拖着一条命运给他的残疾病腿,总是风风火火、阳光乐观地出现在我们草原知青的各项社会公益活动中。
1998年7月为纪念知青插队30周年,这年初,很多知青聚集在幸福公寓与三友、秦晓等人一起商议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决定为锡盟捐些书和立块纪念“第二故乡”的大石头。此事自始至终三友都积极参与和亲临房山实地遴选采购汉白玉巨石,直到把那块巨石运到锡盟,并指导和参加了纪念石的揭幕活动。
2001年初,锡盟遭受特大风雪灾害,草原恋合唱团发起并在中华慈善总会和国家民委的支持指导下,1月16日和19日分别在民族文化宫和社科院举办了两次大型义演。在三友的感召下,一大群朋友前来助阵捐款,使现场捐款达到高潮,当场捐款达十万元之多。
2007年锡盟连续十年特大干旱,草原恋合唱团又一次发起在中国社会工作者协会支持指导下,于7月9日在国家图书馆举办了《留住那片绿色》的大型义演。三友当时已重病在身,作完大型手术尚未全愈,身体明显虚弱,但又一次带领一大群捐助者前来助阵义捐。
2008年,草原恋合唱团为纪念草原知青插队四十周年,11月28日在民族宫大剧院举办演唱会,三友拖着癌症重疾的身子,又来到会场现场支持演出。
2009年年底,草原恋合唱团为纪念合唱团成立十周年,在海淀剧场举办大型演唱会,三友又不失时机地出现在会场,给大家以极大鼓舞。
2004年,他鼎力支持蒙古族艺术家布仁巴雅尔出歌碟,使《吉祥三宝》一举成名,享誉国内外;而后又支持出版《天边》、《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等脍炙人口的歌碟。
2007年,他对布仁、乌日娜夫妇在凤凰卫视台台长王纪言支助下,策划和发起并亲历亲为组成的《五彩呼仑贝尔》少年儿童合唱团寄予厚望,手术不久的三友,居然拖着重病之身,亲临现场观看演出,给予支持,令人感佩。他何止仅仅帮助过布仁一家,受过三友恩惠的蒙古族同胞还有很多,如克明、其其格玛、阿拉坦其其格、张全胜等蒙古族同胞都曾表露过,三友大哥曾在他们最需要帮助时,伸以援手,给予各种支持。
本文作者马晓力
三友还有一大特点,他一惯平等、和善待人,具有给人以极强信赖感的兄长风范,尤其令我感念难忘的是:2004年夏天,草原恋合唱团将在三友等朋友的支助下,前往德国布来梅参加第三届国际奥林匹克合唱节大赛。由于是国际比赛,又是首次走出国门,草原恋合唱团成立尚不满五年,水平很有限,因为此前曾参加过广东江门的一次小型国际合唱节,对国际水平的合唱略知一、二,我的心一直很忐忑,很犹豫(自私点讲我已去过欧洲多次)。本不打算这么早走向世界,感觉太没把握,但原任指挥很坚持,一定要参加,说没什么了不起,没问题。为此,只好硬着头皮四处筹措资金和做各项准备。这时有人建议,出国参赛,非同一般,于是热情地请来具有国家一级专业指挥水平和作曲家前来指导,一经指导确有大幅提高。但人家一走,水平又回到从前。这时,又有人建议,既然是出国参赛,就是一个民族和国人脸面的问题,决非一团之得失,还是请专业指挥为好,不要只顾及于一时。我听从了这一建议,前去与原常任指挥商量,以征得他同意,请他出任男声小合唱指挥,那四首大合唱歌曲其中有两首作品还是出自拟请指挥的手笔,可否请他充任大合唱指挥。将此建议一提出,那位指挥便火了,根本不同意。见他不高兴,不同意,我当场即表示,那就算了,就当我没说,(既然与之商量无果,那就算我白说,一切归零了。)不考虑另请指挥了。我还当着他的面要求:这只是我作为团长个人与你个人商议,到此为止,请不要再扩散,维持原样。
本以为事情过去了,没料到原指挥在几天后,借训练之机大肆发火含沙射影说有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并当场撂挑子走人,闹个不亦乐乎,几乎所有不明真相的人都来指责我,不分青红皂白斥责我不仁不义等等,一个团很快分成两派。那些日子,我百口难辩,痛苦不已。就在这内心最痛苦,最伤心,最无助时,三友又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以兄长般关爱之心给我以安慰,鼓励我一定要坚持!要将知青自己的合唱团努力办下去,并说:“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和而不同。”有了三友的道义支持,我很快从痛苦中解脱而出,全身心投入出国参赛前的忙碌筹备中。由于当时团里有些人闹得很凶,三友还不太放心,在百忙中,抽出时间专程赶到德国布莱梅现场支持、力挺。想到此,我常常从内心深处感激他!每忆及此,不由得潸然泪下,不能自已,难抑思念之情。
我常常想,像三友如此这样默默支撑、力挺别人的好人,到哪里去找?!他总是利他,为别人着想。他总是朋友第一,他人第一,在朋友最困难时伸出援手。三友有一个瘦弱多病的身躯,但有一双巨大厚重温暖的手,常常伸给朋友。三友总是满面笑容,很少见到他生气不快,因为他总是享受着“施大于授”的快乐!
能与三友为友,乃三生有幸;能与三友共事,一生受益,不枉此生!
三友虽身患残疾,但他从来不把自己当残疾人,别人几乎也早忘了他是残疾人,反正我是从来没把他当作残疾人,有一次竟然当他面无意说了一个不雅的词,他听见了,但并不介意,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而我却后悔了好久好久。在我心目中三友比很多很多人都健全,至少比我健全健康高大得多。
用溢美之词赞扬三友,我觉得挺俗,可他真是一位让人从心底深处敬重的大好人!正象朋友们所言:三友既不是大官,也不是大款,他是真正令人尊敬的大好人!他是我们草原知青的灵魂性人物,是我们的精神支柱,是我们最知心最善良的老大哥!三友走了,我的心空落落,好似把我的灵魂也带走了,随之而去。
相信三友一定会把我们对他深深的爱和草原赋予他的爱一同带入天堂!三友,我们想念你!三友,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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