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 qiuzi1950的日志: 写在文章前面的话:在元旦后清理物品时,翻出了一本1994由黑龙江北大荒基金会编印的《黑土地的爱》册子。其中刊登了一篇《北大荒人眼里的知青现象》,作者为时任总局副书记,副局长——邓灿。我第一次见到本人,是1968年在北京26中教学楼四层的东平台上,他带领原七星农场大兴分场的接收青年工作组,到学校向66届初高三毕业生做北大荒情况介绍。随行的有我校67年底自愿到大荒的高三学友戴XX,还有一位49中的女青年。等7月20日真到了大荒后才知道,他是分场党委副书记,边改造,边劳动,边工作。近距离接触,是到抚远修二抚公路。在给出路的政策中,他担任了七星农场修路连指导员,和我们大兴分场二队来的男同胞吃住在一个帐篷里,相处半年之久。修路回来之后,他放弃留在25团工作,回到了大兴,安排为57团武装营教导员。营部是我们到团部的必经之路,时不时到他那蹭顿饭吃。在兵团和地方农场并存的情况下,他调到了地方绥化农场管理局,大兴安岭农场管理局,担任局长。兵团撤销后,总局成立,他担任了总局的领导。他在大兴,在25团知青朋友遍地,人称老邓大哥。 此篇文章是邓灿在18年前写出的,他以一个58年进军荒原的军官,老北大荒人,农场的领导用自己的视觉,阐述了上山下乡运动,回顾了知青到荒原的成长,功绩,反思了返城风的得失。由于本人水平受限,不敢妄加评论。还是请荒友们一阅。 此篇文章能够登上博客,要感谢现代科技,是扫描仪和汉王软件应用的结果。 2011.1.11 腊八节
邓灿:北大荒人眼里的知青现象 (1993年)
近一时期,伴随着《北大荒风云录》和《魂系黑土地回顾展》,反思、回顾、赞誉、贬责、同情、理解,如风似潮,又把人们引回那曾经催人激动、兴奋,震撼、沉思的岁月。那如潮般涌进北大荒的城市知青,那如风般飘去的知青朋友,那一度出现的错位、理解和融通,究竟给历史留下了什么? 时光是历史的刻刀,时光是人生的舞台,时光是命运的车轮呵。 1、厄运不是北大荒蘖生的 在一段时间里,描写知青现象的文学热极一时。有些影视作品和小说把北大荒写成荒凉、冷漠、诡诈、恐怖、恍若地狱,令人毛骨生凉,心胆为惊。而读者、观者、闻者呢?拍手称快者有之,嗤之以鼻者有之,惶惑不解者有之,静心沉思者有之,平心而论,这些作品都从一定角度上、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北大荒的生活、知青的命运和遭遇,但是其中的一些作品,一些作品的一些方面,却失之偏颇,失之偏激,未能公正地、客观地、准确地反映一代知青命运现象和北大荒的历史真实。 1965年始,京、津、沪,杭等地50多万城市知识青年相继“下”到北大荒。这“下”本身就是“文化大革命”的产物。“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个明令,也明“白”地打着“文革”的印记。这个“使命”,既是对城市知青的,又是对北大荒人的。这是“被教育者”的不幸,也是“教育者’的不幸。于是,畸生出无数变态的人生产物。老北大荒人表现过某些的不信任、某些的不重视,某些的批评、批判,对某些人、某些事曾有过过激的言行,给城市知青们留下了终生的遗憾。这都是事实。但是,北大荒是祖国版图的一角,那铺天盖地的政治风暴笼罩着全国。北大荒何以幸免?北大荒人何以幸免?置身于大背景思索,那悲剧,是时代的悲剧,那是民族蒙受的灾难。那时节,城里乡下一个样。那厄运是躲在城里逃不掉的,形不同,量不同,毕竟质同。 对于下乡知识青年,北大荒人从未视做路人,更不曾视做仇人。北大荒人是真诚的。北大荒曾经以炽热接待过十万转业官兵,数万支边青年和知识分子、地方干部。对大批的下乡知青,北大荒人同样待之以坦诚,报之以温暖。 当下乡知识青年,从祖国的首都,从祖国的名城,从祖国的四面八方,云集这亘古荒原时,北大荒的居民们象迎接远客一样,尽最大的力量,为他们搭置新屋,嘘寒问暖。在生产、生活中,老职工们象待亲兄弟一样,手把手教使锹、镐、锄,镰。在艰苦的岁月里,每临危难,总有一些老北大荒人挺身而出,用他们的血汗,以至生命保护着下乡知青们。一些带着家庭重负的下多知青们,他们家庭的“黑色帽子”之类,多数在北大荒人眼里得到理解。在这片土地上,北大荒人能够吸收那些正宗的“右派分子”参与经济,以至政治,更何况那些“黑帮们”的子女呢?北大荒利用她地旷人稀,天高地远之隙,使多少知青免遭那些住城可能的遭际。无怪乎,一些在北大荒曾经有过磨难的下乡知青们,会直面坎坷,要自己的后代记住北大荒,记住北大荒人。 无可否认,同一座座矗立在祖国大地上的现代化城市相比,北大荒的沼泽、泥泞、风雨、大烟泡,北大荒的蚊虫、瞎蠓,北大荒的菜叶汤、黑粘馒头着实浓缩了创业者的一切艰辛。北大荒苦不苦?确实是苦的。下乡知青们从住进北大荒起步,就开始用细嫩的肩头扛着重重的麻袋。那露着棉絮的棉袄,一根麻绳系在腰间,手上一串血泡,身体,透支,以至入不敷出,流尽最后一滴汗,一滴血……从这个意义上说,北大荒可说是苦难的代名词。然而,在这片艰苦卓绝的土地上,是十万转业官兵燃起第一束烧荒火,翻开了亘古第一犁,修筑了第一条横贯荒原的逶迤公路,于是有了农场群,有了楼房,有了纵横的阡陌,有了大片的豆禾,高耸的粮山。当下乡知青涌向北大荒沃野时,迎接他们毕竟有了近十年成果的基础,应该说,最苦最累最难的那一页毕竟翻过去了,在北大荒的土地上,下乡知青用汗水、鲜血,用他们的智慧和心灵构筑了自己的第二故乡。青年的承受力和创造性是同值的,下乡的知识青年们具有更鲜明的表征。他们在城市的“红色风暴”,“文攻武卫”的围城中破围而出。在这里毕竟更多理解、友善、关怀和赤诚,于是他们和当地的老北大荒之间很快有了更多相同的志向,更多相同的志趣,更多相通的理解;于是他们有了劳动者的愉悦,劳动者的丰富。他们从北大荒人身上读到了坚毅、凝重和深刻。历史将公正地认定,这一代青年既是被耽搁的一代,又是在急风暴雨中催化的一代;于是,才有了“情系黑龙江”、“青春无悔”、“最美的是北大荒”的呐喊,这风和雨,这悲和壮, 这泪和血,这思与情,不正是苦难中孪生的幸福吗? 2、下乡潮爆出的冲击波 城市知青踏进北大荒,是爆发性的,服饰、举止、语态、意识,一下子引起了全方位的动荡。 从思想上看,当时的城市知青们满怀着希望的憧憬,满脑子歌与梦。他们一个心眼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到最最重要的地方去。那毕竟是豪言壮语的时代,到处膨胀着盲目和狂热。不可否认,他们的热情之火,点燃了北大荒的时空。当时的北大荒在转瞬间成为共和国版图上的信息枢纽。“文化大革命的冲浪在这曾经相对平稳的生活中不时爆出一个个高峰,膨胀的政治瘟疫毕竟使包含下乡知青在内的北大荒人开始新的思考。他们在血与火的教训中开始警醒和成熟。 从文化上看,北大荒的传统文化受到挑战。从特定的意义上说,那些传统的东西,开始溶入现代的色彩。芭蕾舞,能欣赏它的人不多,能跳的呢,更少了。可谁能想到,在北大荒曾开放过芭蕾之花呢?白毛女宣传队,在连队的晒麦场,空地上搭布景演出,在水泥地、泥土地上留下了翩跹的姿影。北大荒文化层的发掘,大批转业官兵为之奠基,下乡知青迅速成为建筑文化艺术金字塔的生力军。从不同的认识层次、不同的反映角度出发,下乡知青们呈放射形状牵动北大荒文化升华的纤绳。回溯那十年,知青文学、知青文化留下了深深的印迹。实的、虚的;有形的,无形的,短暂的,长久的;局部的,全局性的,显露的,潜藏的,这种变化实在是不胜枚举,难以计量。 从生活上看,北大荒开始从残留的愚昧、落后中走向文明和进步。当时的北大荒人重生产,轻生活的现象很普遍。很多家庭满足于过得去的生活现状,生活不讲究。几代人一铺火炕,吃的是猪肉炖粉条。民风民俗中有许多蒙昧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又惰性很重。如果是少数的几个都市人涉足这里,那只能被“土”化。个别的冲击力,也无法穿透这里蒙昧生活的盾甲和围城。下乡知青们象大海掀起的潮头,扑面而来,一下子涌进了整个北大荒,涌进了每个村落,涌进了每个家庭,涌进了每个人的心里。这种全方位的介入,势必产生全社会的反应。新的生活内容和方式最先引起当地青年入的羡慕。他们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生活世界,那么清新,那么美好。随着观察、鉴别、效仿、大炕被地火龙代替,床也大大方方摆进了农家院,套间、客厅、卧室等等设施开始辗转百家,成为时尚。那时的变化,虽不如当今的时装潮这么招摇,然而那股力量绝不逊色。 本地青年与城市知青结缘联姻,是城乡沟通的催化剂。年头岁尾一批批知青带着北大荒的土特产,去探望城里的亲人;归来时,带回城里的果品糕点,和那来自全国和世界的知识、信息。那些十几年来未曾出过远门的当地小伙、姑娘们随着缔结良缘的鞭炮声声,挽着伴侣怯怯生生走迸了大都市。归来时,他们的语态、装束,一举手,一投足都开始变化。 如果说,北大荒人给了下乡知青以豪爽、真诚、纯朴的话,那么可以说下乡知青们鲶北大荒带来了新鲜、活力和生机。 3,回归中的失与得 谁也没想到,谁也说不清。城市知青大批返城,那里为始点,那里是终点?那是一阵风。 当大批知青开始返城时,他们已经成为北大荒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其中好些人已成为建设北大荒的中坚和骨干力量。 来时如潮,退去如风。一些农场和连队几乎在一夜之间失去队长、书记,失去会汁、出纳、失去驾驶员、修理工,失去保管员、炊事员。大面积的“瘫痪”,大面积的恐慌。北大荒人曾由此积怨。 北大荒人原本并不在北大荒。那十万转业官兵原本可以留在城里,成为大都市的公民,很多人也曾有过离土进城的机会,想到牺牲的战友,望着身边的伙伴,为着未竟的事业,他们献了青脊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他们中有许多人可以成为高千、高工,走向大机关、研究院、大工厂的,然而,他们默默地奉献着…… 他们不解“返城风”。这不解是可以理解的,这不解是有道理的。 一股风的兴起自有其成因。这种全局性的问题需要时间来做结论,但起码应该看到下乡知青们来时一片单纯,走时却带着成熟。他们是带着对生活的深刻理解走向城市的,这种成熟是有坚实的生活基础的。它是下乡知青开始新生活的基石。这基石是北大荒给予的,也是他们自己创造的。 返城风是一种回归。对予它的是非曲直尚难界定,但是封闭绝无益处。1961年前后,北大荒曾输出数千名转业官兵,向广东、内蒙、甘肃、海南、云南、新疆……他们走进了大城市。下乡知青返城,走上了重要的工作岗位,尽其所能,成其所用,担起新的重任,岂非益事? 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位置,有主动的、自觉的、清醒的;有被动的、裹挟的、盲目的。 城市接纳了一别十余年的知青们。十年的收获无法估量,思想上的、修养上的、业务技术上的、生活上的。他们带着凝重、带着深沉、带着思考和探索,从容地走上新的岗位,成为各方面的专家、里手。在短时间内,为社会承认价值。无怪乎好多城市在聘用人才时,公开晓谕,优先录用下乡知青,这是知青们的荣耀,这其中包含着北大荒的奉献。 有人说,北大荒失去了这批朋友。事实上这是北大荒对社会的贡献。返城的下乡青年们成为北大荒人延长的手臂。这种联系是非组织的网络。这种联系无处不在,无所不包。北大荒人进京办事,通过北大荒的知青,可以从容不迫地进出各部委;北大荒人洽谈贸易,知青们可以从多种渠道牵线搭桥,北大荒人想在京召开发布会,“荒友们”分头拨电话,到时准获满堂彩。 当下乡知青们为在北大荒失去青春扼腕叹惜时,朋友们,请想想北大荒乃至整个民族得到了什么,城市知青自身得到了什么…… 4、思想落差的积淀 一场回潮毕竟是过去了,时间正在积淀思想的落差。不仅北大荒人在不时的回潮中审视那一度出现的知青现象,那些返城的或依然留在北大荒的知青们,也从当局中转身成为冷静的思考者。 人们开始认识到,那毕竟是一个“荒唐的时代”。那扭曲的思想,变形的方式,把好的、有益的、有价值的东西吞噬了,掩盖了,一个“好”,一个“坏”难以简单了结。 城市知识青年需不需要下乡,应不应该下乡?君不见那超载的城市已失去平衡。在那有限的方寸中,人们挤得恩恩怨怨,而乡村的广阔天地,却在等待着开发、建设。城乡之间需要交流,城乡差别需要缩小。这毕竟是时代文明的标志。谁也没有权力加大这道沟堑,谁都应该为沟通尽力。更何况,城市知青下乡,“五四”运动已开先河。十万转业官兵从城市走向乡村也不失为一种尝试。问题出在“一刀切”上。那一刀切下去,把“老三届”一码推到乡村去。那些用人民血汗培育的各种人才,何以发光发热,是不是失误?问题出在下的“目的’上。一个“教育”、“改造”结成了城乡之间的荠蒂,事实上“教育”是双向的,“改造”也是双向的。城市向乡村输送以知青为主体的人才,是历史发展的需要,是打破封闭的进步,是时代进步的标志。 下乡的知青该不该“返城”?这是个不成问题的问题。这个问题是扭曲思想的产物。症结仍在那个“一刀切”上。做为人才流动,既然可以从城市流向乡村,同时也就确定可以从乡村流向城市。诚然,这种流动在一定时期,一定条件下有主次之分,缓急之分,是非的判定,须看一定条件,历史地看,联系地看,辩证地看。事实上,古往今来,多少乡村的有为青年从乡村走进城市就读,学成归乡有所建树,又有人重新进入都市。问题是“一风吹”既损于乡,又害于城,拨乱反正,澄清思想,曲直已明。我们想,“一刀切式”的下乡潮不会再有,一刀切式的“返城风’’自不会再现。 过去的毕竟过去了,重温短暂的过去是为了长长的未来。我以为,不必耽于是非的 认定,而应从中悟出人生,悟出人生的位置,人生的价值…… 老三届毕业生曾经受“文革”前水准良化高峰的教育,是拥有才学实力的一代,也是思想深邃的一代,又是承前启后的一代。有思想的人,总是在自己的变化中悟到真谛,有志向的人,总会在人生旅途中找到位置;有韧性的人,总能在坎坷中成熟、成功。 曾经在北大荒劳动、工作、奋斗过的昔日的青年朋友们,北大荒以第二故乡的情与忱,邀请你们再来,再来。 向进军荒原的官兵、北大荒人致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