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亲家”一词是夫妻双方老人之间的称谓,而我的“亲家”早在我们当知青时就开始嬉闹着称呼了。虽然,我们没能成为真正的“亲家”,然而,我和“亲家”朝夕相处的往事至今还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中。
“亲家”是北京知青,1米70多的个子,人长的按现在的词儿讲“挺男子汉的”。
我们是74年在师部汽车大队同一批考上的驾驶员,我们还是一个中队的,又是一个排,一个宿舍,床挨着床。相似的性格和爱好很快我们俩便成为了无话不说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我们一块儿去食堂吃饭,一块儿行车,一块儿看电影,一块儿逛商店,俩人的衣服一块儿洗,实际都是他洗的次数多我洗的次数少,他总嫌我洗的不干净。无形中形成了一种默契;他洗衣服,我负责打水。
有一次,大家在宿舍里闲聊侃大山,有人开玩笑说我们俩这么好干脆嘎“亲家”得了,我也打哈哈凑趣地说:“对!咱俩就嘎亲家了。”他也说:“行!就嘎亲家了。”从那以后,在大家的谈笑中我俩就亲家亲家地叫起来了。你还别说;在我俩的“带动”下,车队竟然亲家亲家地叫起了好几对儿。
74年麦收结束后,我们陆续地从各团返回了师部车队。“亲家”回来时满面春风神采奕奕的,好象是有什么喜事。没过两天,他悄悄地告诉我他有对象了,并递给我一张照片,我接过照片一看:“嘿!亲家母好漂亮!行啊!亲家,可以呀!哪儿掏登地?”我笑嘻嘻地问他。“亲家”告诉我:她姓付,也是北京知青,在24团8连当粮食保管员,就是这次支援麦收时认识的。
从那以后,“亲家”的车跑24团的次数多了起来,我也有时为他提供方便,创造条件让他多跑几趟24团,好与“亲家母”多会几次面。
75年的冬天,我发现这段时间“亲家”的神情有点不对头,车也很少往24团跑了,成天闷闷不乐的,话也少了,嘴也起泡了 。经我再三追问,他才告诉我:他和小付吹了。我一听就急了:“什么?吹了?为什么?谁提出来的?”亲家喃喃地说:“是她提出来的,她说我脾气不好,不想再继续处下去了。”我说:“还有说你脾气不好的?不对!可能你惹人家生气了,要不就是你瞧不起人家了。”“亲家”急的脸通红小声地说:“没有!我没瞧不起她,是这么回事……”
听完“亲家”的诉说,我决定去24团找小付谈谈,这事儿我得管呐!俩人处的好好的,不能说吹就吹了。我和调度刘林打了招呼,没过几天,调度就给我派一趟24团的活儿,我装上货直奔24团。
一路上我心里就琢磨:我到那儿该怎么说?说啥好啊?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处对象呢还能说合好人家吗?别没说合好反而再说糟了可就对不起“亲家”了,可是又不能看着不管呀!谁让我俩是哥们儿啊!------哎!有了!找王平去,结过婚的人知道该怎么说,让王平帮帮这个忙。
王平是我在连队开拖拉机时我师傅的爱人,他们俩是同学,65年从佳木斯一块儿来农场的,前几年安的家。“亲家”是通过我认识我师傅一家人的,关系处的也非常好。再说王平又是快言快语热心肠的人,肯定能办好这件事。想到这些,我心里总算有了底。
到达24团卸完货赶到我师傅家天已经黑了,在饭桌上,我把我的来意如此这般地叙说了一遍,王平爽快地答应了,我草草地吃完饭和王平上了车。为了争取时间我走的近路,从六连场院边上有一条小道能直插到七连,再从七连插的八连,这段路程要比走大道从团部绕到八连能缩短一半儿的时间。打算的挺好,可是事与愿违,我们还没走出六连的地号前面的路就过不去了,大雪把路封住了,没办法,好不容易把车调过头来返回了六连,我把车放了水,住在了我师傅的家里。
第二天早上,在连队上班之前我和王平赶到了八连。第一次见到小付,觉得她本人比照片还漂亮,瞪着一双大眼睛惊诧地看着我们,我先自我介绍说:“我是师部车队的,我姓马,”只见小付的脸上立刻泛起了红晕,露出了少女那种含羞的笑,细声说道:“嗷!您就是小马?我知道了。”我又指着王平介绍说:“她叫王平,是你们团6连的。”小付的脸更红了,笑着说:“我听说过,您就是王姐呀!快进屋吧!”我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找你有点事儿,王平你们俩进屋谈吧,我在车上等着。”她俩进屋后,我坐在车上心里七上八下地没有底儿,也不知道这次谈话能不能成功。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她们俩从宿舍出来了,从她们脸上的表情我猜测到有点门儿。她们俩朝汽车走来的时候,王平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向我暗示成功了。
回到车队,我向“亲家”汇报了这一喜讯,“亲家”的汽车又开始经常往返于师部和24团之间了,“亲家”的脸上也重新露出了往日的笑容。
七十年代末,知青陆续返城后,我和“亲家”再也没见过面。
那个年代,能安装电话的人家不是很多,我和“亲家”也很少有书信往来。虽然我们的联系少了,可我们的心里仍然惦记着对方。
1987年,单位在河南商丘市买了一台新车(五十铃面包),我和另一位司机各携夫人去商丘提车,回来路径北京。我们没有进京证明不让进市里,我们只得把车停在了一个按时间收费的停车场。我拨通了“亲家”单位的电话,不一会儿,电话那端传来了声音;
“您好!您是哪位?”
我一听就是他的声音,我说:“亲家……”
没等我把话说完,他惊讶地说:“吆!亲家!是你呀!你在哪儿?”
我说:“我在北京城外的XXX停车场。”
“亲家,你别动,在那儿等我,我马上去接你!”;说完电话撂了,听得出他情绪非常激动。
见面后,紧握的两双手久久地不愿分开,我俩的眼睛都潮湿了……
我买了礼物先去拜望了“亲家”的父母大人,正巧他弟弟也在家。“亲家”一一做了介绍后,大叔大婶笑着说:
“你就是小马呀!春儿他们经常念叨你呀!”(亲家叫梁春)
弟弟也说:“马哥,我哥和我嫂子总提起你,我这回可见着马哥了!”
看着他们真挚的热情,听着他们发自肺腑的话语,我心里热乎乎的,可鼻子却一阵阵地发酸。
到了“亲家”的家里,小付已经事先请假回来了,正在厨房忙活饭菜。一见到我,小付就说:
“哎呀!二十多年没见面了,真不容易啊!你看!小马没变样!”;
我笑着说:“我还那样,亲家母你可变了!”
小付不解地问:“是吗?”
我说:“是呀!亲家母变的越来越漂亮啦!”
小付咯咯地笑着说:“你还那么逗!……”
晚饭相当丰盛,我们边喝边聊,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我们谈起了过去的日子……
他说:“那时候我们俩把饭票放在一起用,谁回来早谁打饭。”
我说:“后来你就不用我啦!”
他指着我说:“他净挑好的买,那多贵呀!干脆我就不用他买饭了。”
我说:“他可仔细了,可会过了,不乱花钱,净买素菜吃。他也挨不少累呀!每次都是他刷饭盒。”
他说:“谁让我是兄弟了,多干点呗!其实呀!我信不着你,你刷不干净。”大家哈哈大笑。
他又说:“真的,他洗衣服都洗不干净,净瞎糊弄,他洗完了我还得洗二遍,何必费事呢!我一个人一次全洗完得了”
我故意气他说:“我还给你打水啦!”
他说:“啊!你不打水谁打水呀?我又洗衣服再打水你累傻小子呀!”大家又一阵哈哈大笑。
小付笑着向我夫人和那个司机两口子介绍说:“那个时候他俩可好了,啥事都管啊!连找对象的事儿都管!”我和“亲家”会意地放声大笑。
我说:“亲家母这么漂亮能让给别人吗?我不管谁管呀?我就得管!铁哥们嘛!你们说呢?”
小付笑着站起身说:“马哥!我敬你一杯!”
我说:“你俩的喜酒我没喝着,今天这杯酒就当喜酒了!我喝!”
…… 那天晚上,我和“亲家”都喝多了……
我们走的时候,“亲家”开车把我们送到停车场。那个司机开车,我坐在了后面,我都没敢看“亲家”一眼,因为我的眼里含着泪。
车开出不远,那个司机说:“老马,我看见你的朋友哭了!”我没吱声,实际我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那个司机回头瞅瞅我:“吆!你也哭了!你们的感情真是不一般啊!”
(三)
第二次见到“亲家”是1995年,我的妻弟和他连襟合伙买一台六平柴,要我这个老司机帮他们从南京开回来。他们在厂家把原大箱卸掉,又花钱换上了封闭箱。车跑到天津时感觉路费要不够了,就把车停在了天津,准备给家里打电话电汇路费。
我问他们需要多少钱?他们说需要三千元左右。我又问他们北京去没去过?妻弟的连襟说长这么大北京一次没去过。我说为什么不到北京玩一天,我想办法来解决路费的问题。他们自然满心欢喜,可又担心我解决不了,问我怎么解决?我和他们说我在北京有知青战友,他们可以给我解决。他俩又问我和知青战友的关系怎样?经常来往吗?我告诉他们返城后一直没来往,只是87年见了一面。他俩持怀疑的神态说:“二姐夫!你们这么多年没来往能行吗?”我笑着说:“试试吧!我估计是没问题。”
我们打出租车到达北京已经很晚了,找了个小旅店住下后,我往“亲家”家里挂了电话。“亲家”听我到北京了非要赶过来,我和他说我们已经住下了,太晚了不要来了,明天早上再来吧。我又把我们的情况和他讲述了一遍,现在需要路费四千元。
第二天早上,不到7点钟“亲家”就来到了小旅店,并且带来了四千元钱。“亲家”还问够不够,如果不够等上班后再到银行取。“亲家”还要陪我们游玩一天,晚上到“全聚德”吃烤鸭。我说:“我就陪他们俩到天安门广场和故宫看看,再买点配件就回去了,我是请假出来的,时间很紧着急往家赶。”“亲家”一听就急了,我头一次看到他生气的样子,“亲家”已经告诉弟弟提前到“全聚德”订餐了。我是好说歹说地说服“亲家”,谢绝了“亲家”的盛情。
回程的路上,他们俩说:“真没想到,二三十年就见过一次面,平时还不大联系,说借钱连贲儿都不打,要不够再取,还要请吃烤鸭。这是多厚的交情啊?理解不了。”
我平静又骄傲地告诉他们俩,我们的感情你们这茬人是无法理解的,这就是我们的知青,这就是我的“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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