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自华之死 在青峰生产队有一架马车,是我们唯一的运输工具。到粮站拉粮,到林场拉柴全靠它。起初,队里雇一位农民赶车。我们都叫他宁师傅。他四十多岁了,是当地有名的车把式。和王书记是乡亲,关系也很好。青峰的路很难走,去粮站拉粮或去林场拉柴,回来时,正当马匹精疲力尽的时候还要爬七里长的山路。这个车很难赶,宁师傅也很辛苦,白天赶车拉柴、拉粮,夜里还喂马。在他精心照料下的马,膘肥体壮。他对我们也很好,买牙膏、肥皂之类都得托他去办,他办得很认真,有时还为我们花上块儿八角的。他每天有一元钱的出车补助,我们当中一些人羡慕和嫉妒。 不知从哪 传来说宁师傅出身富农家庭。这下子我们知青得到了表现自己阶级斗争觉悟高的机会。贴出大字报云: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地方,不能用钱广式的人物赶大车,要誓死夺回鞭杆子。把从《青松岭》和《夺印》里学来的本领都用了上。“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王书记和宁师傅谈了许久许久,第二天宁师傅卷起被子下了山。 “阶级敌人”可以轰走,饭不能不吃。粮还得拉,柴也得运。就只好找两个年龄大一点的知青去赶车。 宁师傅下山没过几天,高自华赶马车去拉柴,回来路上翻了车,高自华受伤。我们这些天真稚气的青年,而对受伤的高自华束手无策。去医院没有运输工具,当地农村的赤脚医生又无能为力。高自华从受伤到死亡足足折腾了4个小时。他在呼喊妈妈的哀嚎声中停止了呼吸。我第一次看到一个活人变为死人的转化过程,竟那么简单与快捷。现在回想,他确实不该死。首先,在农村马车轧死人的事很少发生。其次是如果在他受伤之后,我们若有点救护常识他也许不会死。他死于我们的天真,他死于我们的无知。 那一天,空中乌云密布,俄尔还飘落些苍白的雪花。我们147名知青为高自华送丧。没有白幡、没有纸钱,只有一朵一朵白色的小花。大家都放声哭泣,为高自华悲惨的死而哭泣,为自己命运的坎坷而哭泣。那哭声在山间回荡,那泪水酒落在青峰的大地。在那高高的山岗下我们亲手埋起了一座新坟。 他死了,他死于车祸。他死了,他死于荒唐的岁月。宁师傅早就说过,青年赶车早晚得出车祸。王书记也觉得青年赶车会有危险。可在那个年代,一提阶级斗争,谁都怕。王书记违心地让了步,因此死一个知青也就成为必然。 1995年8月,我们为高自华刻了一个石碑,运到小孤盘立在高自华地坟前,用以寄托我们哀思。知青们站在高自华的坟前,回想起那艰难的岁月,大家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泪,那泪水酒在青峰那片荒凉的土地上。我们怎么也不会忘记在那高高的山岗下,有我们亲手筑起的一座坟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