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形色色北京人
张 喆
拜读过王安忆写的两篇文字.一说的是“上海味”和“北京味”的不同。二议的是上海与北京的巨大差异。在数落了上海一堆的“不是”之后。王安忆不吝笔墨地夸赞起了咱北京城和这城里的人:“北京的天坛和地坛就是让人领略辽阔的.它让人领略大的含义。它传达‘大’的意境是以大见大的手法,坦荡和直接,它就是圈下泱泱然一片空旷.是坦言相告而不是暗示提醒。它的‘大’还以正和直来表现,省略小零小碎。所谓大道不动干戈…….”“走在皇城根下的北京人有着深邃睿智的表情。他们的背影有一种从容追忆的神色……北京人的心是藏着许多事的。他们说出话来都有些源远流长似的。他们清脆的口音和如珠妙语已经过数朝数代的锤炼。他们的俏皮话也显得那么文雅。骂人也骂得有文明:瞧您这德行!”在这位上海女作家眼里。就连老北京的民谣“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吵着要媳妇儿”都具有“措辞朴素的雅致。那内容里则有着经过长久的积淀已简洁如话的人生道理。”
这一段一段铿锵有力的文字。让咱这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读了心里感觉喜滋滋的。过癔!毕竟。自己说自己好不算数.得由外人来评论。
翻回到民国时期。同样不是北京人的林语堂,却也十分喜欢北京城。在他的眼里,“北京像是一个国王的梦境”。这梦里展示的是“宫殿御园,百尺宽的大道,艺术博物馆,旧书摊林立的街道。”还有“蒙汉驼商.诗人画家,乞丐,回教徒,和尚……”各色人等。那样的京城。那样的“梦境”读来也令人无限陶醉。陶醉之余,也想凑个热闹。大着胆子说说咱这“北京人”眼里的北京人。
从容低调北京人
在这个城市中,每日走在街上,迎面就能遇到那穿着旧旧的布衣.脚踏旧旧的自行车的人,身份却不是一望而知的。北京人的“低调”令人吃惊,你真的无法用一个标准就能判断出对方的来历。曾听京城里的售楼小姐讲过:有天一位身着普通羽绒服骑着辆旧“永久”的男人,行为做派典型“京城老大爷”的模样,把车往门外墙边儿一靠,不声不响走进楼盘的样板间,看完之后要图纸,看了图纸之后就轻轻地指着图纸上的某一层,告诉售楼小姐:这一层我全都要了。这等“传奇”不知道在上海那样的城市是否有过,不过某些北京人的“低调”作风,笔者是着实领受过的。就有经营古玩的北京商人,指着自己一屋子的东西自嘲说卖的都是破烂儿。可其实混熟了,他也会很讲义气地打开某个抽屉,拿出一盒子品相和年份都不错的东西给你养养眼。
还有一回在西绒线胡同的中国会吃饭,花园里,只见迎面走来一对夫妻,男的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灰夹克,女的穿着件花毛衣,俩人慢悠悠地走着,就跟在自个儿家的花园散步一样,根本没把对面过来的外国男女当回事儿,等知道这“貌不惊人”的一对的身份,顿时令外国男女“仰视”。生活在北京城,“以貌取人”,那是绝对要误事的。
在这个城市中,祖上真有来历的人往往是深藏不露的。撞进破旧不堪的胡同,推开扇老屋的门,看着那屋顶厚厚的积土,您会以为这家人连工薪阶层还不如。可再往里走,拨开层层堆放的杂物,一张清代的紫檀大八仙桌会让您惊呼:“我的天!”再看主人,一脸的平静,只会用很淡淡的语气告诉你,那是母亲结婚时的嫁妆。而绝不会拍着桌子,急扯白脸地告诉你:“现在这玩意儿可值钱了,人家给我多少多少万我都没卖!”到了也弄不明白他算是穷人还是富人。
谁都知道北京有文化有历史,谁也都相信京城里住着贵族和他们的后裔,可走在古城街道上,您却无法从过往的人流中将他们一眼辨出。对于自幼在王府里长大成人、每日大部分时间在书房里揣摩观赏唐宋大家的北京人来说,自家历史的变迁,就是一本大部头的书。对于这等真贵族来说,不管你是“比尔·盖茨”还是“盖碗”,我都是我,绝不会因为你请吃饭就激动得不行。饭桌上,多好多差的菜肴都能从容应对,决不张狂地给主人上课,恐怕人家不知道自己是吃过见过的人。请个真贵族吃饭,要问对方爱好什么菜?往往得到的是痛快的回应:“吃什么都行!”话里透着做人的大气随和,更让人领教繁华过后归于平淡的境界。
深邃睿智北京人
大概是文化积淀太深的缘故,面对舶来品和新名词儿。北京人采取的往往是镇静自若的态度,一点儿也不盲从。“小姐”这称谓如今已被全国人民接受,早已取代过去的“同志”和“师傅”,但地道的北京人却往往不爱用。您瞧!在饭馆里,他们称呼服务员或“姑娘”或“小伙子”,问为啥不叫小姐呢?对方会一脸诡异地告诉你:这个词意思太复杂了,还是不在这儿用为好。想一想,让入觉得十分在理。当然,地道的北京人里,相当一部分根本就不愿意到外面饭馆去吃东西,即使吃,也要把餐厅考察一番。老北京炸酱面在北京人眼里永远是最干净的食品,老字号“稻香村”的细点心、“天福号”的酱肘子,永远是地道北京人心中的最爱——没辙,就感觉吃他们做的东西踏实、放心。
说到生活,也不能不承认,北京人的确有将精神与物质完美结合的禀赋。“喝棒子面粥都要喝出香味儿”,用这句话来诠释一些北京人的生活态度,那是再恰当不过了。
北京大爷吃饭,再穷,也讲究一口酒一口菜地品。当然,生活太拮据的时候,这菜可能就
是一块咸菜了,但那也咂巴得津津有味儿。再没有读过书的北京劳动人民,也懂得一点儿
养生之道:春夏秋冬差着样儿地吃东西,冬天用热水泡脚,夏天搭凉棚遮阴。任何情况下都要讲求生活情趣,干什么都讲究“出个彩儿”——唱戏要唱到回肠荡气,说话要来个掷地有声,决不含糊。
在北京,多豪华的酒店恐怕都比不上胡同深处,那幽幽的四合院餐厅所特有的文化魅力:顶着寒风,在静静的黑暗中寻觅、叩响那厚重的院门,细听着窗里窗外的人声耳语,一切好似一场梦……走出这样的四合院,再望一眼街上的北京人,您就会发现的确“都有着深邃睿智的表情”。您得承认,那表情是悠长的历史滋养出来的,是丰富的文化浸染出来的。
我行我素北京人
北京人认老理儿,懂规矩,但认的却是北京人的老理儿,讲的是自己祖宗立的规矩,似乎不大理会新生事物。洋人请吃饭,特意在精致的请柬上注明“请着正装”。但北京人就是“满不论”,开着车来。指着自己的一身便装说:能进吗?如果不行,咱就打道回府。
于是,这全世界都通用的“规矩”,到了北京,遇到爱“叫板”的北京大爷,就不灵了。有一阵子,似乎全国各地,大街小巷都流行着港台音儿,可您打开北京的电台电视台,就会发现,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主持节目都是满口京韵不改。听了就跟吃了一口北京的凉菜拍黄瓜,感觉要多爽有多爽。的确,北京人对不够“纯正”的普通话向来不待见。遇上说话拿腔拿调的小姐或先生,刻薄点儿的北京人还会贬损对方一句:呦!怎么都不会好好说话了?更令人钦佩的是那些北京女强人。她们无论是上电视还是出席多大的场合,往往是一脸从容,素面朝天。言语中穿透着一种自信:我不为别人改变我自己!
“给××那么大的脸!”这是一句常可以听到的十分具有北京特色的话语,秉承这种人生态度的北京人在平日里接人待物显得旗帜鲜明。不管您是谁,外地人也好外国人也好,来咱北京,甭想让大伙儿都放下手里的活儿,站在天安门广场迎接您。
再说一句:住在这样的城市里,的确让智慧的人长见识,聪明人不敢抖机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