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中国人对于饮食相当重视,诚如古语所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对于穿肠而过的酒肉的下一站的处置就毫不讲究了,即使古代的王室皇家,其厕所也简陋而龌龊:一个例子是晋景公如厕时不慎跌进粪坑而死;另一个例子是西晋大将军王敦作为驸马使用公主的厕所竟将防臭塞鼻孔的干枣吃光。王室皇家的厕所破败污秽若此,遑论寻常百姓家? 往事越千年,时光停留在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我们中国人的如厕条件虽有进步,但尚未接轨于世界,难怪友邦人士来京惊诧莫名了。京师尚且如此,况乡村乎?这时,我们这群年轻人来到乡下,据说是接受再教育,当然包括适应乡村的吃、喝、拉、撒、睡。 我所在的小屯落位于五棵树公社的最西端,是老乡所讲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在我们的大屋未建成前,我们被安置在一个马姓“地主”腾出的土屋内,土屋西侧,越过短短的矮墙,是一座用土坯垒成的、秫秸杆上铺有厚泥作为屋顶的厕所――我谓之“茅楼”。进入茅楼必须高抬腿,因为其门槛足有半米高,我猜想那是防止犬豕禽非法闯入的。茅楼内,正中置一口大锅,想必是淘汰下来而废物利用的。两块土坯摆放在锅的两侧稍前的地方,相距正好符合人体下蹲两脚的位置,这就是“蹲便器”了吧。我试了试,还真行,只是必须保持重心在前,否则“腚”将拖泥带水。 我很庆幸居然有单间的“茅楼”可供使用,那种一溜若干个“蹲位”,中间连隔墙也没有的公厕,没有一点儿隐私,实在是大不雅。然而这种庆幸没有持续多久,便成了扫兴。一日,我突然内急,慌慌忙忙,头也不抬地朝“茅楼”奔去。待我欲跨门槛儿之际,猛抬头,脚步戛然而止。原来两个女同学正在如厕,她们拼命地呼喊并激烈地摆手,欲意阻止我的前行,可我意念在腹且低头疾行而未予察觉。待到察觉,我已近到咫尺。见状,我大窘,扭头逃之夭夭,“喷薄欲出”的感觉顿消,仿佛自己做了错事一般,惊恐、羞赧。从此,我再不接近这可恶的茅楼。 茅楼可以不去,“方便”还得继续。于是,垄沟、草窠、树趟、荒甸成了出恭地点的选项。这种纯天然方式的最大好处是透气良好,只要逆风而作,绝无晦气熏天之虞;最大缺点则是苍蝇的骚扰和蚊子、小咬的侵袭。 就这样熬到新居建成,以为再不为如厕发愁了,哪知新建的大屋是个烂尾工程,压根儿就没有厕所这一项。我们只得继续在垄沟、草窠、树趟、荒甸诸项目中予以选择。后来在我们在屋子的东侧修了个猪圈,不经意间成了我们的又一选项,即猪不用时人用,提高土地的利用率嘛。我的一个同学十分喜欢在那里出恭,每到兴起时总要唱上一两句:“朝-霞-啊,映在-唉,阳-澄-湖、湖、湖――哇上”,每到这时,我们都知道他已经畅快淋漓了,而我则更加羡慕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收放自如的本领。这是因为,自从那次茅楼的事后,我长期腹泻的毛病算是止住了,可矫枉过正,如一段相声所说,稀是不拉了,干的也拉不出来了。便秘,成了长期困扰我的痼疾。 如今,21世纪初叶,冲水马桶在京城已不是奢侈品。我的第二故乡也许正向着这种如厕方式转变,希望它快点儿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