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有一句名言,文革中曾广为流传:“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我们班(北京八十中高二四班)在插队中共有三位同学不幸死去。 胡夷光(后改名胡延光),女。革命军人家庭出身,我们班的团支部组织委员。六八年底随班里大部队到山西省吉县插队。七二年春节,同队的同学绝大多数回京探亲,不知什么原由(多年后听说,当时她父亲正在挨整,家被查抄,一家人分在几处,实际上她是无家可归),她和少数几名同学(不是我们班的)留在队里过年。二月的一天(好象是年初六),我们班约齐到反帝医院(就是协和医院)探望住院治疗的赵凤琴,实际成了自插队以来的一次全班小型聚会。经过三年艰苦岁月的磨练,大家忘却了文革中结下的恩恩怨怨,聚在一起觉得话特别多。自六七年底起,我们班同学的去向基本上分成五部分,东北兵团、内蒙、山西、京西煤矿和留城。这次聚会是兵团和插队两大部分的人,包括少数已经被抽调上大学(工农兵学员)和进工厂的。大家谈得正热闹,班里的老班长后来的校学生会主席LBQ(也在山西插队)气急败坏地冲进来说:“胡夷光死了!”大家立刻安静下来,围住LBQ听他讲:三天前,胡夷光等几个知青在知青点吃完饭后不久,胡感觉肚子疼痛难忍,只来得及叫一声,就倒下动弹不得了。另一同学闻声急忙向外跑,没走几步也倒地不起……同时遇难的大约有四、五人。经查,死因是食物中毒,但毒从何来,一时还没有线索。后来查明,他们用来装醋的瓶子曾经装过剧毒农药。 赵凤琴,女。家庭出身工人,这个条件即使是在文革前,也是非常吃香的。她受当时“作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思潮的影响很深,从语言到行动都表现得很革命。文革开始后,她的“自来红”思想恶性大膨胀,时时事事处处都要表现得很“左”。在“上山下乡”大潮到来时,按照她的病情(肾炎——原来比我们高一届,后因病到了我们班),可以要求留城。她选择了下乡,与同班二十几个同学到山西省吉县插队。在农村她仍然表现得非常突出,多次被评为“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经常外出开会,讲用学习毛主席著作体会,成了当地知识青年学习的楷模,并当上县革委会(文革时党政合一的权力机关)委员。开会之余,还要参加生产劳动。为此,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健康状况每日愈下,最终旧病复发生命垂危。鉴于她的地位,县里把她送进北京反帝医院(即协和)治疗。经过紧急抢救,她的生命是保住了,但却因药的毒副作用丧失了听觉。我们去看她时,只能靠“单向笔谈”进行交谈(因为她还能说话,故谓之单向)。过了不到一年,她还是被病魔夺去了生命。九六年十一月,八十中四十周年校庆,校史展中有她在农村的几幅大照片。 刘思敏,男。职员家庭出身。他业余爱好跳舞,是校舞蹈队的积极分子。文革大串联时,他和几个志同道合者自发组织了一个“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小分队”到全国各地巡回演出,最远处到了新疆。在新疆某地,正碰上两派武斗,一颗手榴弹落在离他不远处爆炸,险些要了他的小命。在“上山下乡”高潮时,他和班里大多数人一起报名准备去山乡吉县插队。就在整装待发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一天晚八、九点钟,他走到东四北大街一条胡同(南方叫里弄)口,突然从胡同里慌里慌张地跑出一个人来,刘思敏好奇就盯着这人看。刘思敏有几百度的近视,为了登台跳舞时的形象平时还不戴眼睛,这时候黑灯瞎火的看起人来那眼神就显得特别专注。跑出来的这人见他盯着自己,大概是自尊心作怪,或是做贼心虚,就恶狠狠地问刘思敏:“你照甚么?!”“照”是当时流行的流氓切口,就是用眼睛把对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带有蔑视和挑衅的意味。刘思敏回他:“照你怎么啦!”这人二话不说,掏出一把尖刀就捅进了刘思敏的胸膛,然后拔出刀子逃之夭夭。刘思敏没有立刻倒下,挣扎着向前走了几步,刚好碰到一位巡逻的解放军(那年头社会治安混乱,公安机关被砸烂无法发挥作用,只好派解放军上街维持治安),他只来得及说一句:“我被人捅了!”就倒在这位解放军的身上。等送到附近的解放军总医院,人已断气。据说这一刀正好捅在心脏上。后来,凶手被抓获,在我们学校开的公审大会,因不满十八岁未成年,判的死缓。
七一年,在回京的火车上,对面座的也是个北京知青,北京二十四中的,在奈曼旗插队。他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这是他同组的同学,一次坐队里的大车,大车出事翻车,这小伙子不幸遇难,死时才十九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