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 驴 毛驴,是一种很不起眼的牲畜。与马相比它个头儿小,性情温和,跑起来基本上是小碎步。要气派没气派,要威风没威风,所以在小说电影里,它几乎与英雄无缘,没听说哪位英雄好汉骑毛驴上阵拼杀,或是飞驴救美女的。倒是一些喜剧人物如阿凡提、唐.吉珂德的随从巴桑等等,因为有了条毛驴作陪衬,更增添了几分喜剧色彩。 在农民(主要是北方农民)眼中,毛驴是最经济实惠的役用牲畜。毛驴个儿头小,食量也就小,并且几乎只吃草不吃料,这点对于吃粮紧张的农户,是很重要的。性情温和,就容易驾驭,可以说是妇孺不欺(知青除外)。它奔跑起来虽不如马快,可是它有股子韧劲、长劲,就象长跑运动员,短时间内虽然不是很快,距离长了就显得快了。最重要的是能干活儿,马牛能干的毛驴几乎都能干。套上小车,可以装几百上千斤。进碾房可以拉碾子,碾米磨面。出门进城串门走亲戚可以当坐骑,颠颠颠儿的还挺带劲。还有一条,毛驴不算大牲畜。当时,马牛等大牲畜算是资本主义尾巴,不许农民个人饲养,但允许每户人家养一条毛驴。所以多数农民家养了毛驴,毛驴已经成了农民家庭财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农民的孩子几乎个个会骑驴。 六八年刚到开鲁的第三天,我们分乘各队的马车奔赴即将落户的生产队。马车刚出县城不远,就见到一个农民打扮的人骑着条小毛驴一颠一颠地在我们的马车旁边走。这条毛驴那么矮小,那个人骑在驴背上,两条腿垂在两边,几乎要碰到地面了。这人一身农民打扮,但戴着一伏老式眼镜(即圆形黑镜框的那种),大概是个教师或会计之类的人物。我们看着,觉得非常滑稽,就哈哈大笑起来。那人见我们笑,就一个劲儿地解释,大意是骑驴在农村很普遍,日后可以见到很多,……。我们还是笑,直笑得他心里发毛,跳下驴背,牵着毛驴走上一条岔路才算了结。 到队里以后,与毛驴打交道的机会多了,慢慢地产生了要骑一骑的想法。有一天,大概是到队一星期吧,我们跟社员在一片瓜地干活。种瓜一般不用好地,大多种在半沙半壤的地方,并且种下去就不怎么管理,所以地里野草不少。休息时,一位社员牵来一条驴,不知是不是有意看我们出洋相,我们一提出想骑驴,就痛痛快快地答应了。骑驴也有讲究,俗话说:“驴骑屁股马骑腰,骆驼骑个大鼓包。”驴站立不动的时候,腰是蹋下去的,可是一迈步走起来,腰就拱起来,当然也就坐不住了。倒是靠近屁股的地方有一片三角形的区域平平坦坦的,坐上去又稳当又舒服。我哪里懂得这些,仗着自己个子高腿长,心想:这么矮的驴,一跨腿不就上去了吗。于是我跨上去,刚直起腰来想摆个姿势亮亮相,也不知是坐的位置错了,还是那毛驴欺负生人,或是兼而有之,反正只觉得那驴把后腿一弹(俗称尥蹶子),向前一蹿。驴跑了,我遵循物理学的“惯性定律”没有跟着驴向前运动,受地心引力的作用,只得自由落体,一屁股跌坐在沙地上。 过了几天,我们二队的知青到一队去,想看看一队的同学。刚进村,就听见一阵喊叫声,顺着喊声看去,原来是一队的知青王洪骑在一条驴上神气十足地冲了过来。那驴也真怪,一路飞快地跑来,跑到一堆沙子前,突然把两条前腿一岔,就马上停了下来。同时把头一低,驴背上的HW大概正准备向我们显摆他的骑术,冷不防被驴来了这么一手,一家伙从驴背上冲向前方,越过驴头一脑袋扎进沙堆里。那驴倒在一边悠闲地摇起尾巴来。 后来,女生们也受了感染,想骑驴“潇洒走一回”。一天,XM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条驴,请别人扶着上了驴背。驴开始还算老实,慢悠悠地走,后来就跑起来了。XM慌了,想让驴停住,又不知道怎么吆喝,只好叫“站住!”那驴也不知是误会了她的意思,还是发起了驴脾气,反正是越跑越快。XM脸色煞白,只会叫:“站住!你给我站住!”……最后从一家走出一位老太太,一看这情景就全明白了。只听她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吆喝一声:“吁——”,那驴就乖乖地站住了。XM爬下驴背,喘了喘气,定下神来,回想起刚才的惊险场面,感慨地说了一句话,差点儿没把老太太气晕过去:“这老太太会说驴话。” 有一次,我到县城办事,碰到邻村的一个北京知青。他在队里借了一头毛驴,一路骑到县城,因为当天有事要在县城住一夜,这头毛驴不好安排,托我把毛驴骑回去,我正发愁回队要步行呢,一口答应下来。这毛驴相当老实听话,不欺生。就是路过村子时老要往村里钻,我只好跳下驴背,使劲拉住缰绳拖着毛驴往前走。出了村子,它又痛痛快快的走路。骑毛驴不像骑马,没有脚镫,两条腿悬在驴背两边,时间长了又酸又麻,只得下来牵着毛驴走一段。 看火车 我们开鲁县当时不通火车,最近的火车站在大约90公里以外的通辽市。通辽是哲里木盟的首府,比开鲁大多了。火车站规模不大,只有一个候车室,二、三十条长椅供候车之用。但就这么一个小站,在当地也算是个大建筑了。七○年春节后,我和一个姓赵的社员因公到了通辽,准备乘火车到通辽北的一个小站去。这位老赵四十几岁了,从没到过通辽,火车连看也没看过。因为要坐火车,我们就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小旅店住下了。这次运气不错,居然住上了二人一间的客房,比起住大车店睡统铺真是天壤之别了。 好住处,吃过午饭,没什么事干,就上街去逛。老赵提出去看看火车站,就走到了火车站。火车站没什么人管,我们从货站进去了。一进站,老赵就被一节正在装货的棚车吸引住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了有半个多小时,发出一句感慨:“我们队干上一年怕也买不起这么一个大家伙吧?”我们大队有六个生产队,三、四百户一千七、八百口人,机动车辆只有一台五十五马力的履带式拖拉机和一台二十马力的四轮拖拉机(还是七○年买的),连一辆解放牌卡车也没有。据说全县最富的和平公社才有解放卡车。难怪他要发出这样的感慨了。正看得起劲,一个火车头拉着一列车开过来,“呜──”的一声汽笛,惊得他浑身一抖,赶紧往站台边上躲。 在火车站里看了足有一个多小时,我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晚上,我躺上炕准备睡觉,老赵却说:“睡不着,到外面转转!”等我一觉醒来,见他满面春风地从外面回来,问他哪里去了,他说:“又到火车站看了看。好家伙,那里的灯真多,真亮,好些还是带色的呢!” 第二天一早,他老早地就把我叫起来,说是别误了火车,其实是十点多的车,根本没事。匆匆吃完早饭,急急忙忙赶到火车站。买好票,又干等了两个多小时才上车。到了车上,这位老兄的眼睛不够使唤了。平时他比较狂妄,这也瞧不起,那也看不上。光是心里瞧不起就算了,不行,他还得带到嘴上,摆在脸上。有一次我俩走远路想搭辆马车,就到大车店里找。可巧有辆顺路车,车老板挺好说话,一说就答应了。求人的事,总得赔笑脸说好话。他可好,看人家在套车,不说帮一把手,反而车前车后地挑毛病。拎起套绳:“瞧瞧,这套绳是草的,我们那儿全是皮的……”摸摸车辕:“这大辕是两根木接的,我们那儿全是独根木的……!”一边说一边撇嘴,满脸的瞧不起。幸亏那位车老板老实本分,没赶我们滚蛋。这次上了火车,他可是彻底老实了,规规矩矩地坐在位子上动也不敢动,一句话没有,满脸的紧张,就是两个眼珠左右转个不停,忙得不得了。由于只有两小站的路,所以坐了不到半小时我们就下车了。等到两脚踩到土地上,老兄才算魂魄归身,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