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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的受苦轶事

时间:2007-10-28 12:15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1216次

 

    村里人管耕耘劳作叫做受苦,一个苦字说出了塬上受苦人的艰辛。用累、用乏、用痛、用酸都无法表达人们的感受,我看还是村里人说的好,----受苦。

             一、担粪

    刚到村里是个冬天,塬上的地都闲下来,村里人还要受苦,把牲口棚里和各家积攒的粪担到地里,地很远,人也要担的很远。问起村里人怎么不使牲口拉,老乡看着这些知青娃很奇怪:“球的,车压日塌了,牲灵也苦日塌咧。”队上只有一些驴和牛,和村里人一样受苦,至于轮胎比自行车胎稍粗一点的木架子车更为精贵,侍候它得上公社、下张村驿。

    担粪是个轻省的活计,用村里人的话讲:“这苦,美太了!”他们颤悠着两个筐,步履轻盈地在塬上走着、说着、笑着。队上安排的井井有条,整劳力一人担两筐,半劳力两人担一筐。令人奇怪的是各家积攒的粪都要过秤折算成工分,这就方便了人多坑少的知青,每次遇到内紧外急,不用打招呼,随便找个老乡家进去就方便,大家都清楚,这拉的不是别的,而是工分。

    知青是和女子、婆姨一起担粪,算是半个劳力,女子、婆姨凑到一起能把整个塬笑翻了,不为别的,就为沉重的筐把我们的腰压得越来越弯的样子,筐差点没拖着地走,女子、婆姨们还不时地学学,笑声一阵接着一阵,此时在女人堆里的知青显得那样的脆弱。回到窑里,炕上全是哎呦声,女子和婆姨们又来了,烧炕的担水的乱成一片,哥几个谁也下不了炕了,喝着婆姨端来的热水,接着女子递来的热毛巾。饭还是她们送来的,大家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苦成什么样不好说,反正哥几个全是扶着墙站起,弓着腰走路,就差没拄拐了。

    过了几天,大家的腰似乎都好了一些,哥几个又活过来了。我随口一说:“不知道担两筐的是什么滋味?”话还没说完,大家全急了:“少废话,要去你自己去,别把哥几个稍上。”一哥们还给我上起课来:“别不好意思,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人的能力有大小,知青的能力就很小,还是别去好’毛主席都说不去了,你还撑着。”这话把我惹急了:“我他妈还就去了!”这哥们也急了,发誓只要我去一天,他就少吃一个馍。那个晚上差点动起手来。

    一连几天,我都担着两个大筐行走在壮汉的队伍中,腰更疼了。老书记坐在炕上对我絮叨着:“这娃日怪着很咧,做不哈不做球的,苦日塌了咋地嘛。”我躺在炕上装作没听见,恶狠狠地对发誓那哥们喊:“别废话,把你的馍拿来!”睡觉时那哥们悄悄对我说:“服了还不行,叫你大哥了。”黑暗中,我的枕巾慢慢地浸湿了。

    我的腰直了,肩也平了,两大筐的粪肥好像轻了许多,身子随着担子的颤悠,脚步轻的能飞起来,老乡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帮哥们看我的眼神也不对了,每次吃饭,发誓那哥们都要拿着馍来逗闷子:“大哥,这馍你还要吗?”我的眼神也变了,冲着这小子大喊:“滚蛋,吃屎去吧!”那哥们转过身去:“好,我就把这馍当屎吃了”又是一阵爆笑。

     向毛主席保证我真的什么都没想,也许就是为了那个馍。

                二、抓粪

    塬上的耕作方式和其他地方没太大区别,无非是耕地、施肥、播种。但很怪的是塬上对施肥格外重视,也许是土地贫瘠肥料不足,在施肥上就特别讲究。一个木制的槽子用绳子挎在胸前,用手把粪堆的粪扒拉进槽子里,再用手一把一把地把粪均匀地点在犁沟中,老乡就叫它“抓粪”真是恰如其分。

    耕地、点籽很省力,但技术含量高,抓粪很吃苦,但技术含量低,马克思关于复杂劳动是倍加的简单劳动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耕地、点籽为壮劳力,抓粪则为半劳力,于是我们胸前都挎上了粪槽子。

    春耕在村里人的心里总是那样的喜悦,那样的欢快,尤其是耕地的壮劳力们,都要扯着嗓子吼几声秦腔或者信天游,他们:“球!球!球!懒日塌咧”赶着牲灵,歇了一冬的牲灵在这满塬的曲子里,在这轰赶和笑骂中显得特别卖力,它们为村里的生计甘愿受苦。跟在这些牲灵后面抓粪也真是受苦,粪堆里常见粘稠的黄色物体,抓在手里软软的,一种奇怪的瘙痒透过手指钻进心里,又是跪在粪堆前往粪槽子里扒粪,又是追着牲灵把粪抓进犁沟中,大家跑着、喘着,大口吸着胸前粪槽子的异味,汗水已经把衣服湿透了。

    回到窑里哥几个用了整整一担水,手还是没洗干净,再也没力气去担水了,只好将就着吃口饭。那哥们拿着馍边吃边凑到我耳边嘀咕:“大哥,今天我真的吃屎了。”旁边还真有爱听的:“说什么呢?大声点。”我一本正经地告诉大家:“这小子说了,今天咱们哥几个都吃屎了”突然大家一轰而散,这天的饭吃得很少。

    看着壮劳力们吼着曲赶着牲灵,在塬上呼风唤雨、闲庭信步,哥几个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在地头休息时,大家围住了队长,施展起嘴上的功夫,“队长大爷,您说我们哥几个也不笨呀,都干这么多天了,也不教我们扶犁种地。”队长赶紧答话:“可不敢种日塌了,过年没吃球的咧。”马上又有人开练了:“队长,是毛主席让我们接受您的教育来了,您这一点不教可就不对了。”“就是,您说我们连扶犁种地都不会,万一回北京怎么向毛主席他老人家汇报呢。”只见队长眼睛发直、脖子通红、嘴唇颤抖,半天憋出一句:“要种,就种去哈。”

    哥几个呼地围住了歇在地头的耕牛和犁,牛拖着犁腾地窜了几步,几个老乡赶紧上去把牛牵住。在老乡的指点呵护下,哥几个终于可以扶犁走上几步,大家的表情那叫一个自信,眼神那叫一个高傲,情绪那叫一个膨胀,口气那叫一个狂妄,“不就那么简单吗,搞得跟真的似的。”边说还边推老乡的手,“行了,别老跟着,谢谢您了。”当老乡真的放手后情况发生了突变,犁沟开始扭曲,这牲灵也完全不听使唤了,村里吆喝牲灵的口令与其他地方不同,它们听惯了“球!球!球!”的轰赶声,对我们“驾!驾!驾!”的轰赶感到纳闷,时而站住不动,时而又急促奔走,本来左右抖动松动犁头,前后提压掌握犁深的要领已经荡然无存,牲灵已经不耐烦了,拖着倒下的犁在塬上到处狂奔,塬上乱成一片,老乡也笑成一团。队长笑着问大家:“还做下哩?”哥几个灰头土脸的赶紧又挎上了粪槽子。

    这几天哥几个的饭量见长,本事和能耐倒没见长,光知道吃了。看着窑里的粮食日益渐少,也不知谁说了一句:“哥几个成天眼前挎个粪槽子还没吃够,回来还吃,真糟蹋粮食。”那哥们又答话了:“那粪槽子里的料太粗,还是咱窑里的料细、好吃。”又是一通暴笑。

               三、下沟

    沟里有队上的一块地,种的是玉米。在沟里种地近似于刀耕火种,也就是用镢头刨个坑、点上籽、再埋上,等到秋后去掰老玉米了,这苦听起来就让人感到轻松愉快。这沟我们都走过,下沟要半个小时,上沟就需要更多时间,但是我们还是盼望着下沟劳作。

    扛着镢头下沟,哥几个不停地吼着唱着老乡们听不懂的歌,连小学生的歌都招呼上了,跑前跑后不停地闹着。老乡也扛了掘头,只不过镢头上吊了一卷麻绳,他们默默地下着沟。

    一哥们刚吼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兴致勃勃地问队长:“我这歌唱得怎么样?”“美太了。”队长应付着。这哥们五音不全、声如破锣,听别人的歌是一种享受,听他的歌绝对是一种磨难。哥几个一哄而上:“队长,别听他的,这小子在我们这堆人里唱得最差劲了。”大家七嘴八舌地侃起来:“我要揭发!队长您听过靡靡之音吗,这小子唱的就是靡靡之音,整个一黄色歌曲。”更有起哄的:“干脆,队长你放我们一天假,哥几个把这小子押送到公社批斗算了。”队长听了笑着摇摇头:“你们这些北京娃日怪的很咧,尽胡说球的。”又是一阵追打喜闹,一直跑到沟里。

    这沟里的景象还真没仔细打量过,沟底裸露着一些地,看起来比塬上的地还要贫瘠,有一个窄窄的水沟细细地淌着一点水,顺着坡和土崖长着零星的灌木和荆条,看出一点点绿色,偶有野禽飞去,搅动了沟里的一片宁静。村里人好像很蔑视这种刀耕火种,完全没了塬上种地的热情,沟里的空气始终凝固着,镢头与土地的碰撞也驱赶不了这种寂寞苍凉。哥几个也不吼了,呆头呆脑跟着刨地,也许曲是为受苦人的生计吼的,是为受苦人的磨难吼的,沟里做下的苦值得吼吗?

    晌午,吃着带来的馍,喝着小沟里的水,晒着春日的暖阳,浑身软软的懒到了骨头,哥几个就地躺成了一片。老乡们不知什么时候散去,消失在零星的灌木和荆条丛中。好一会,一捆捆一人高的湿柴戳在地边,这柴足有近200斤,捆得相当结实,是老乡们晌午去砍的树枝和荆条。

    上塬的路我们也不止一次走过,虽然有点喘,但是感觉还好,这次扛个镢头往上爬真有点招架不住,还没爬到一半大家坐在那里已经喘得不行了,老乡们扛着一人高的柴捆从身边走过,一眼看去,弯曲的小路上看不到人,只见一垛一垛的柴捆在向上移动着,这时我们已经赶不上了,肩上的镢头好像比什么都沉,爬上塬天色更暗了。

    下沟的耕作不是主要的,而是给村里人一个砍柴的机会,他们要利用下沟耕作的几天,解决一年的烧柴,我们烧的柴也要自己去扛。以后的几天,下沟再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事了,哥几个为了几根树枝又是上坡又是爬崖,鞋扎坏了、手划破了,最要命的是把这些原本不多的柴往塬上扛,哥几个费了半天劲根本解决不了一年的烧柴,于是引发了男女生之间的矛盾,滋生了一点不良恶习。

    几年后像父辈那样投奔共军时,已经强壮的能以一挡十迎击群殴,以村里人的朴实厚道、顽强忍耐去承受艰辛和磨练,以受苦人的心态在与世俗叫板、与命运抗争中站稳脚跟。我要感谢这些受苦轶事,感谢那些把我归入受苦人堆里的村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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