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旅店 人在旅途中,交通工具是第一大问题,第二大问题就是住宿,这关系到能否休息得好。插队三年因公出差在开鲁附近两、三个县旗跑了不少地方,形形色色的旅店、客栈住过不少,现在捡几个比较典型的说说。 一次出差到通辽,得知本队知青H和大队武主任参加一个会议也在通辽,于是找到他们的住处。与会的代表都是些农村干部,于是会议组织者就把他们安排在大车店里住。 这大车店是极具北方农村特色的一种旅店。客房是一间很长的房间,沿长的方向面对面设了两铺土炕,炕与炕之间有大约两米宽的走道。每铺炕可以躺十几个到二十几个人,这样一间屋子可以住三、四十人,俗称“大通铺”。新版的电视剧《林海雪原》中不少镜头就是在这样的大车店里。 我找到武、H的住处时,已是晚饭后休息时间。农民习惯早睡,有的已经钻进了被窝,有的在聊天。我就和武、H一起瞎吹一气。武主任是位“老四野”,当年跟着林彪从辽沈战场南下,一直打到广州,官至营级,后来复原回乡务农。他人很好,很实在,对我们知青很亲热,从不摆什么“老革命”、“老贫农”的架子,知青们也愿意和他接近交往。 我们聊得正热闹,永兴大队的知青YGD从外面回来。此人一向“左”得出奇,爱表现自己,时常作出些“惊人之举”。此刻他一进屋,看见有人已经睡下,十分生气。但是面前的都是贫下中农中的骨干,不象对学校里的老师可以随便发威风。只见这小子眼珠一转,掏出随身带的“红宝书”举在胸前,吊起嗓门叫:“贫下中农同志们,现在,为了表示对伟大领袖的无限忠诚,无限热爱,让我们向毛主席作‘晚汇报’!”农村干部不象学校老师那么听话,对这套形式主义的作法既不习惯也不买账,他们有的反应冷淡,有的把反感和厌恶放在脸上,有的小声嘟囔……弄得YGD很尴尬。武主任看他下不来台,大概怕我们俩脸上挂不住(Y也是八十中的,也在新华公社插队),就站出来替他打圆场:“同志们,我们应该支持革命小将的革命行动!”大家看有人帮他说话,就没人再坚持反对了。坐在炕沿的跳下地,坐在炕里的就站立在炕上。几位已经钻进被窝的可为难了,东北人习惯一丝不挂地光身子睡觉,出门在外也是习惯不改,现在要“晚汇报”可怎么办呢?不“汇报”吧,是对伟大领袖不忠,“汇报”吧,现穿衣服一时来不及……他们几位还在犹豫不决,刚刚摆脱困境的YGD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晚汇报”的隆重仪式:“让我们敬祝伟大领袖……!祝我们的林副统帅……!”被窝里的几位“情急生”不出“智”来,迫于形势只好慌慌张张地爬出被窝,挺身立正跟着众人一起挥手高呼:“……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永远健康!永远健康!”至于他们的“仪容”对被祝福的人是否恭敬,只好去问Y某人了。 有一次,也是到通辽,住进一家“准大车店”,就是大车店稍加改造的旅店。大通铺按照每四人一格用木板隔开,因为仅仅是把炕隔开,两铺对面炕之间的通道还是公共的,人走来走去,躺在炕上的人还是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如此,有了这隔板,毕竟感觉安静舒适多了。大车店的规矩,店方收住店人的宿费,只提供睡觉的地方,不提供被褥(因为车老板们都是自带行李),要用被褥得另外交被褥租用费。那天有两位广东人住进店来,看见这半开放式的卧室就使劲摇头,苦于旅店难找只得勉强住下。听说用被褥还得交费十分不理解,和店里服务员吵了一架。等领到被褥打开一看,又嫌太脏怀疑有虱子臭虫要求退被褥。这次吵得更利害了,店方坚持不肯退被褥租用费,其他旅客也帮着店方嘲笑广东人。最后广东人大败,被褥没退成,又嫌脏不敢盖,只得气呼呼地和衣而卧,直挺挺地过了一夜。 当时我和同去的社员还在一边笑话广东人要求太苛刻,一点苦也吃不得。谁知我们后来的遭遇比他俩还惨。我俩到了一个相当穷的大队,当晚就在大队部过夜。队里负责接待的人抱出两副铺盖来给我俩用。这铺盖也许从做好以后就没拆洗过,被里脏得根本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被子也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潮呼呼的似乎能拧出水来。轻轻一抖,一股又湿又霉的气味扑鼻而来。睡的时候,只把大衣和棉衣棉裤脱下,穿着里面的毛衣裤钻进被子。那股子霉气味熏得人实在难以入睡,只好把被子往下拉到腰部,用自己的大衣盖住上半身,勉勉强强地睡了一夜。 后来我们到了一个大队,条件更差,大队部没有住的地方,介绍我俩去一家大车店。这家大车店是村里办的,非常简陋,除了一间房子两铺炕,几乎什么也没有,就连铺在炕上的炕席也是破的,露出泥抹的炕皮。由于没有铺盖,我们俩只好捡两块砖头当枕头,裹紧大衣,蜷起身子,当了一夜“团长”。所幸炕还是热的,帮我俩熬过了漫漫寒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