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巴图
黄克玉
巴图比我小一岁，人高马大，黑不溜秋，见人一乐，满嘴白牙，一脸故事。
我俩放一群羊，满滩奔光阴。分不清谁是户主，谁是接受再教育的知青。低矮的小帐篷，像狗窝。漠风乍起，篷布直拍肚皮，扇打得使人老想笑。好在时值秋日，不冷，好熬。
帐篷下在沟槽里，背风。白天，我只管跑滩拦羊、背烧柴，挤奶之类技术活统归巴图，咱这“帮群”的侍弄不来。到了晚上，羊群在帐篷外趴滩，我俩半蒙半汉地瞎吹起来，手式多于语汇，面部表情极为丰富，像演哑剧。问或表达不清爽，急得抓耳挠腮、脸红脖子粗，也不失幽默与滑稽。
荒漠草原，十年九旱。碰上一场大雨，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老天爷耍开了犟脾气，雨下了一整天，晚上更来劲，分不清点子，“河之水天上来”。反正有巴图在，咱只管睡觉。
蒙胧中，忽听“呼隆”一声。“不好，炸群啦!”巴图的喊声变了调门，慌忙摸出帐篷。漆黑的雨夜，闷雷裹着闪电，四散的羊群像万马奔腾。巴图还在没命地呼喊。管屁用!羊群越喊跑得越快，没头没脑的雨水浇得人揪心，管它呢，天亮再说，钻“狗窝”!
“不行，你听……洪水来了，快跑!”巴图拉起我直撒丫子。一边跑一边拉着直声像鬼叫。啥时候跑丢了眼镜?东南西北闹不清，也顾不得闹清一一“瞎跑”!“逃命人的腿能追上枪子儿”(谁说的?记不起来了)。
雨后天晴，太阳像刚从浴盆里捞出来，显得分外羞涩、红润。惊散的羊群一只没少，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泥猴儿似的我们，满滩寻找着洪水冲走的“狗窝”和祭五脏的家什。巴图替我捡回眼镜，虽折了条腿，搓根毛绳儿系上，眼前的这个世界顿时清晰、豁亮了许多。
后来，听说叫参加“活学活用报告会”，吹一通“雨夜救羊群”的神话，为这事俩人还你推我让了一番。结果，不知何故，渐渐地没戏了，扫兴!再后来，倒是来过一辆汽车，跳下几个戴红箍儿的壮汉，带巴图去“深挖内人党学习班”。可怜从小没进过学校门的他像中了状元，高兴得直撒欢儿。
巴图这一走，再没回来……
作者北京知青 原在阿拉善盟阿拉善右旗白音淖尔牧场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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