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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知青 (欢喜 )

时间:2006-10-20 06:40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746次

       

         印 度 知 青 欢 喜

  从炉匠文中知道,他当年曾在东北建设兵团劳动过好几年,勾起了我对一位姑娘的回忆,这姑娘是位中国印度混血儿。

  1967年冬临近春节,我因突然发烧半夜被送进南方小城的医院留医,病床的对面病友是一位老者,他枯瘦的躯体在薄薄的棉被下蠕动,整夜的乾咳令我难以入眠。晨光熹微中,我隐约见到老伯床尾脚边,有另一个躯体蜷缩着。

  天亮了,床尾的人爬了起来,高挑匀称的身材,两根松松紥起长过膝盖的辫子,一甩一甩的拎起脸盆,对老人说一声:爸,我跟你打洗脸水去。老人嗯了一声,撑起身子仍然乾咳着。我从老人自言自语中听出来他的广东乡音,於是冒昧地跟他打起招呼来。

  从老人断断续续的话中,知道他是印度难侨,乘接侨船回国只有一年多,两夫妻安置在附近的华侨农场里,独生女儿随两老乘难侨船来到湛江港,上岸之前和母亲办完入籍中国的手续,就直接上北京补校去了,这回是老父急病住院,女儿才从北京赶来探望。

  女儿打水回来,服侍老爹洗漱抹洗,真是十分孝顺;她礼貌地用生硬的普通话和我交谈,态度十分得体,令人愉快。几天的相处,我大约知道老伯是个木匠,原住在印度东北大吉岭地区,靠做木工为生,老伴是居於印度的锡金人,也属藏族的一个旁支,老妈妈薄薄的脸皮上有着藏族人特有的高原红斑,蜷髮盘在头上。难怪姑娘的头髮也是天然卷曲的,辫子尾端不用橡皮筋紥紧也不会松脱!

  老人开心地告诉我,女儿名叫欢喜,从小就精乖伶俐,他节衣缩食供女儿上了大吉岭大学,如果不是排华,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做女儿的对我说,她在北京补校语文班学习,同班的从十岁到廿多岁,全都是不懂中文的,她英文印度文不错,母语是尼泊尔语,父母女儿叁人呱哩吧唧地说着尼泊尔话,我倒成了少数民族,欢喜和我说话,就普通话加英文又指手划脚。

  欢喜告诉我,她爸爸不识字,给她这个中国名字无非是希望她一生人快乐过日子的意思。她上岸前只能听懂几个简单的中国词组,还不知道是方言或国语。补校一年,她口语进步神速,书写嘛,就别提了,因为根本没上课。她很喜欢北京补校新奇古怪的生活,全世界的华人子女送来中国的,东南亚的多分到其他补校,发达国的,不懂中文的就分到北京补校他们班,所以她长了好多见识。她说有个从法国来的十叁岁愣小子,妈妈是法兰西白人,小子也长得一头金髮,来了一年,楞是往成年的美女姐姐们身上钻,她这个学历最高年纪最大中文最差的大姐姐照顾了小子好长日子,发现小家伙人细鬼大,劝白人妈妈把他接回法兰西算了。

  欢喜曾经给我看过她在大吉岭大学唸书时代的相片,有一张穿着漂亮的印度莎丽,好一个印度美人!她说这相片不能让老爹看见,老爹不愿她做印度人。我问她,你回国前差不多是成年人了,大学快毕业了,你是怎么决定回国的,她说我对中国现状一无所知,只是因为老爹中国人,他要回中国,我们怎能放心自己回?我们一家人嘛,就这么简单。不过,北京补校一年,一班人从七岁到廿七岁都一起,怎么培训他们为社会主义祖国服务?好像没人去研究,就把他们放在那里。我想,一个通英文印度文尼泊尔文的大学生,只要有专业人士给她密集的中文训练,叁两年後这样的人材那里找?可是想归想,不能跟欢喜说,因为她很相信北京补校给她们的安排,相信伟大祖国会使她幸福。

  这回南下,她看到老爹老妈身处的华侨农场,欢喜有些疑惑,看到的怎么和补校听到的差别那么大!可是她一来就在医唍进出,等爸爸出院,她得回北京去,她说。

  老伯出院的时候仍然很衰弱,刚巧海外亲人寄我一瓶複合维他命B,我就转送了给老伯,欢喜说,哎!你真是个好人!

  事隔两年,我又回到那个小城参加一个化学工业会议。

  会议附带的一项活动是参观附近的华侨农场,参观完了,馀兴节目是看归侨青年的足球比赛。我坐在看台上心不在焉,忽地,一个头戴解放军帽,身穿松松垮垮军装身影噗地坐在我身旁。喝!是欢喜!欢喜的卷曲长辫子不见了,军帽下露出齐耳短的卷髮,宽大的军装遮掩了姣好的身材,可脸上仍然露出那纯真的笑容。我叫了一声:欢喜,是你啊!

  呵!真是你!她说:刚才我在会场看著你眼熟,打听了一下,果然是你!高兴啊高兴啊!终於可以又和你说话啦!我现在不叫欢喜了,改名叫继红了。学校政治指导员说欢喜这个名字没有阶级性,叫继红才能继承红军的光荣传统。补校的很多同学都改掉了海外父母给他们的封资修名字了。

  我问她父亲可好,她眼眶红了,说老爹去年过世了。接著,这继红也就是欢喜很认真地对著我说了一番话:

  ""我去年回家办完父亲的丧事,出火车站赶回北京,远远的路上见到一群人挑著担子,低了头在赶路,我认出了其中的你,正想和你打招呼,送行的农场朋友制止我,说那群人都是坏人,正管制劳动著呢!你不看旁边有红袖章的人看著!

  我看著你挑著担子走远了,心想你怎会是坏人呢?我爸病那会你是这样好心关照他,又告诉我许多国内的事情。你怎么可能是坏人啊?可是,补校的指导员早吩咐我,回家要警惕阶级斗争新动向,要依靠当地组织,既然当地组织把你当坏人来管制,那么,你一定是坏人了,我得要相信组织,改造自己的错误观念啊!回到北京,我仍然半信半疑你是坏人吗?好难受啊!现在你来开会,坐在台上,又不是坏人了......""

  有周围的观众在,我急忙转了话题,问欢喜妈妈可好,她说正是回家探望妈妈的病才回农场的。欢喜向我透露,她大概要分配到东北军垦农场去了,北京补校一大批侨生正在接受党的挑选,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她可不愿意做落後份子,早报名了。妈妈呢?有同乡照料,我不能被家庭困难拖後腿呀!欢喜说。

  我没有时间向欢喜解释当坏人的事。我当坏人那几个月,是和这长那长们关在一起,全城的被批斗的领导外加牛鬼蛇神外加有海外关系之人全集中管理,好多年後军管某科长告诉我,幸亏那时把你们关起来,否则你们就会和没关的那些,被留在单位上管制的,一概打死了。

  我後来因为去农场探望亲友,和欢喜也见过几次,知道她果真到了北大荒,在一个连队当了炊事员。我问她是否照顾你侨生身份,让你有瓦遮头,才安排你在伙房的?她说才不呢,伙房的工作特辛苦,每天天没亮就起来备餐,冬天结冰时节得敲开冰层煮水做饭,晚上大伙吃过饭开会斗私批修了,她还得把伙房拾掇干凈才休息。不过她也愿意,不用去会场上听那些她永远不可能明白的斗争和批判。我说那别的女青年也不容易呀,人家不是每天日曬雨淋在露天大田干活吗?她摇摇头说,咱北大荒是机械化生产,男工开拖拉机,女工在後头康拜因上忙活,下肥料点种子,一上午拖拉机开到天边去,在田里啃午饭,一下午开回头,就到食堂晚饭了,还是我这伙头军辛苦些。

  我想,欢喜也该有二十好几了吧,北大荒有人配得上这位大吉岭大学生吗?欢喜这时悄悄地告诉我,她甘心情愿干伙房的辛苦活,原因之一是和伙房司务长,一位沉实稳重的上海知青好上了,欢喜说他比我小,可司务长说你年龄虽比我大,思想却单纯得有如白纸,他常教欢喜如何趋吉避凶应付政冶问题的办法。那时连队不准谈恋爱,他们偷偷地说悄悄话,欢喜说他教我中国字,我教他英语,我对他说,一天教会一句,一年下来你有365句英语,我也有365个中文生词了。欢喜笑著问我,你知道我教咱司务长第一句英语是什么吗?是-----ILOVEYOU!

  我最後听到欢喜的消息是七十年代末,她仍然在北大荒,妈妈去世了,回城潮席捲北大荒。她和司务长开始不敢结婚,怕失掉了回上海的机会。後来我全家离开了中国,再也没有欢喜的消息,她廿岁回国,卅多岁仍在等候着未知的前途,我们的祖国不需要具有中英印度尼泊尔语文能力的人才吗?或是人才太多了?

  最近见过几个也在北大荒干过革命的侨生弟妹,他们也是从北京补校分配去的,出国多年,现在满世界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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