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父亲成功的女作家万方
由万方创作的22集电视连续剧《空镜子》，在全国各电视台播出后引起了很大的反响。电视人对她的共同评价是：“万方是个品牌，她拿出来的东西都是精品。”
早在十多年前，万方就拿过电影金鸡奖最佳编剧奖，她的几部中篇小说登在《收获》上，文学圈内给了很高的评价。她曾应洛克菲勒基金会创作中心之邀赴意大利写作话剧《谁在敲门》。她创作的歌剧《原野》在美国演出获得了很大成功……但总是默默耕耘的万方，甚至鲜有入知她是中国话剧界泰斗曹禺的女儿。
可能是曹禺在话剧领域里已攀上了顶峰，也可能是22岁便以《雷雨》震惊天下而解放后再也没有突破的苦闷，当然更可能是20世纪50年代以来文艺界人士一直如惊弓之鸟，使曹禺希望女儿成为一名科学家和医生，而不愿培养她去当个作家。但曹禺后来发出这样的感叹：我不得不承认潜移默化的力量，同时还有天性。原来，他发现万方小时候对事物有种独特的表达方式，她看天上的乌云，会琢磨出种种鬼怪的影子，从墙壁的水迹中能找到公主、国王、神仙，能和童话的形象对上号。她上幼儿园时居然能写短诗，那诗句有快乐有忧伤，但却是大人想不出来的句子……
万方l5岁时家庭发生了重大变故，“文革”使她父亲和全家跌入深渊，一代戏剧大师曹禺竟然干起了看大门的工作。对于万方来说，更大的不幸是她深深挚爱的母亲方瑞也在那个年代去世。方瑞是清代“桐城派”创始人方苞的后代，她良好的文化素养被吴祖光称为“最后的大家闺秀”。
万方虽然有个“反动权威”父亲，但毕竟比普通的“狗崽子”运气好。沈阳军区前进歌剧团的颜庭瑞政委也是个作家，他非常崇拜曹禺，他冒着风险想为他景仰的前辈做点事，把万方从农村调来搞创作。万方到基层、到野战军去体验生活，没有任何按自己思想去创作的自由，只能不差分厘地去诠释当时的政策。她虽然比后来的知青作家更早地动笔，但却未能在70年代后期同那些知青作家一同崛起。
直到80年代初，万方才真正开始创作。她为曹禺改编电影剧本《日出》。改名著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幸而她可以同父亲深入交流，不仅改编得很有效率，而且让当代的青年人看得也很过瘾。《日出》获得那一年金鸡奖最佳编剧奖，可是万方却不想借助父亲出名，她腼腆而真诚地对采访她的记者们说：“等我再得一次奖您再写。”
曹禺的作品是一个宝库，万方爱父亲，也爱父亲的作品。身为中央歌剧院编剧的万方又尝试用歌剧形式改编《原野》。对此曹禺是很担心的。因为《雷雨》多次被改编为影视作品，却远没有达到话剧的水准，而歌剧与话剧在艺术形式上相差更远。万方对原作进行了浓缩，压成四幕歌剧，而人物与感情乃至动作都在，加上她的唱词写得好，既是人物的，又高于人物。作曲家拿到唱词就说：“我的音乐已经有了。”演员一唱就掉下眼泪。这个歌剧在中国演出获得了成功，国际一流的美国肯尼迪艺术中心艾森豪歌剧院也上演了这幕歌剧。这是万方又一次的成功。她依然平静地对待这一切，没有借此制造轰动效应，只是把荣誉更多地给了作曲，她说：“歌剧毕竟是属于作曲家的。”
万方并不是只会吃父亲老本的作家，她独立的文学创作也是出色的。她的几个中篇小说《在劫难逃》、《杀人》、《未被饶恕》、《珍禽异兽》引起了文学界的关注。
万方最喜欢写的是小说，小说最能把她内心深处的体验表达出来，但她又很实际，感到写小说养活不了自己，于是经常涉足电视剧。为了写作《牛玉琴的树》这个剧，她去陕北采访了牛玉琴。她惊叹在那荒漠的黄土地上，一个普通的女性农民会用怎样坚韧不拔的精神在离家七八公里的地方种下两万亩树。在采访中万方发现，牛玉琴的腰闾总是挂着丈夫留给她的小铃铛，种树是她丈夫生前的遗愿，丈夫一直支配着她的生命和理想，使她这个小人物做出惊天动地的事。写此剧本时，万方几乎是一气呵成，播映后反响很强烈，有关部门评价，看来主旋律也可以写得很好看
万方对父亲曹禺是崇拜和爱戴的，90年代又多了一层同情。曹禺的晚年疾病缠身，一直住在医院里。当年充满着睿智、思辨与幽默的人被岁月消蚀成这样，万方为此写道：“我注视着爸爸，同时，我能感到他的梦。此刻，他的一生就像梦境一样，既真实又虚幻。他看见许许多多的人和事，他有愿望把这景象告诉我们，可是很困难。于是，在很多时间里，他孤独地呆在梦里……”万方深知父亲内心的痛苦，她不管多忙，三天两头便去探望父亲。
曹禺晚年最感痛苦的是：他20岁出头就名震海外，被西方的同行称为“中国的莎士比亚”，但在壮年后他的作品很少，而且失去了早年的光彩。为此，他感到非常的痛苦。此时的万方是他惟一可以倾诉的对象，他的家人中只有万方一个人懂创作，他把万方视为生命和事业的延续。
曹禺看到女儿90年代创作上有了大的变化，高兴地说：“你真的行，小方子，你可以写出好东西。”他在病房内看了万方创作的电视剧《牛玉琴的树》，第一次放开表扬女儿一次：“非常感人，又真实又动人。”作家出版社要出版万方的小说集《和天使一起飞翔》，出版社非常希望曹禺写点东西。曹老身体十分弱，写一个字都很费力，他颤抖着手一笔一画地写着，几年前还遒劲有力的字竟写得像小学生一样。但他还是努力地写着，这是父爱的巨大力量吧。老人写道：“在我的女儿里，万方是比较像我的一个，所以她成了写东西的人。她写的东西我看过，小说《杀人》我觉得有力量，给人思索。我曾担心她会是一个比较专注自己内心的作者，现在我不担这个心了，她能够写完全不是她的东西，极不相同的人和生活，而且是那么回事儿。可以说她具有创作的悟性和本领了。”在这之后的几天，老人在沉睡中结束了他灿烂的一生。
遗憾的是，曹禺没有看到近几年大红大紫事业成功的万方……
《纵横))2006．10刘剑/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