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卡车在“搓板路”上剧烈颠簸着行驶,狂风卷起无数沙粒扑向车厢里的人们,一轮浑黄的太阳只能眼巴巴的看这风沙肆虐。深秋季节草枯黄了,骆驼刺的叶子也脱落了,茫茫河套平原一派肃杀景象,觅不到一丝生机。 李国栋把草绿大衣紧裹在身上,放下的羊皮帽耳在下巴上一系,大衣领子竖起,最外面用一条黑围脖勒紧,把个脸遮的只露两只眼睛。他今天去师部医院看战友,就搭上了送某文工团去火车站的车。车厢里有十多个男女演员,他们都是到李国栋所在团里体验生活的。不过,李国栋从心里看不起他们,一个个趾高气扬,端着个架子,说起话来娇里娇气拿腔作调。说来也巧,有那么七八个演员就住在李国栋的连里,每天都能看见他们男女混在一起玩篮球,嘻嘻哈哈你推我搡的那里是玩篮球呀,整个是打情骂俏,别看在舞台上挺像那么回事,还不都是装出来的!李国栋感到脚很冷,他把两只穿旧的棉胶鞋的脚,往一块磕了磕,用劲的动着十个脚趾头,要知道那双脚已经被冻伤了。 “哎,你瞧—”“瞧什么?”“他。瞧那身土里土气的打扮,大衣下摆油渍麻花的,跟赶大车的没两样!”“还真是,就差拿一根大鞭子了!”几个女演员在窃笑着议论。这时一位五十开外的人搭了腔:“你们还别看不起这些兵团战士,他们中间可有人才呐。这次咱们选中的那个‘垦荒组歌’就是兵团战士写的。”“那又怎样,王老师,决不会是象赶大车的人写出来的。”李国栋下意识的晃了晃头,凭感觉有几双不屑的目光在看着他。那位被称作王老师的人是副导演,他问道:“你们见过组歌作者吗?”“没有。”“那可是个人才,小伙子很有思想。我和他因为节目的事谈过话,人家是北京来的学生,文笔上有两下子。”“那他多大了?”“十九,比你还小一岁呢。”“他家里有人是搞文艺的吧?”“这我不清楚,不过搞创作纯属个人能力,和家里是干什么的没多大关系。”“那您说一个赶大车的能创作什么呢?”“今天是怎么了,你们干吗老和赶大车的过不去呀。要是你们对赶大车的有兴趣,赶明儿我编个节目,你们演演赶大车的好不好?”“那您演赶大车的,我们演坐车的。”一阵笑声传进李国栋的耳朵里,他心里也暗自笑着。汽车继续在风中顽强前进,远远看去像是浪中起伏的小船。师部医院到了,驾驶室里下来一个军人,“李国栋下来,医院到了!”李国栋忙起身,撩起大衣下摆,从后挡板处跳下去。“车什么时候回去?”李国栋边掸着身上的沙尘边问。“下午两三点钟吧。”“那我到时候在路边等着。”“要是等不着,就住一宿。”军人拍了拍李国栋的肩膀,李国栋点了点头,朝医院走去。 “张干事,刚才下车的是个赶大车的吧?”一个女演员半开玩笑着说。“你是纯粹的以貌取人。”张干事又转向王导演,用手指着走远的李国栋说:“您不是见过他吗,他就是‘垦荒组歌’的作者呀!”“哎呀,这一路上我还真没认出来。他穿个大衣,戴顶皮帽,裹个严严实实,满身的黄沙...”“怎么他和你们说是赶大车的?”“没...没有,是我们瞎猜的。”“以后别老瞎猜!”“嘭”的一声,张干事用力关上车门,车又一次冲进风沙里。 “也难怪他能写出那个组歌,他有生活啊!”王导演扫视着车厢里的演员们,语调缓慢的说着。此刻,除了狂风吼叫和车的马达的轰鸣外,已听不到了说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