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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母亲

时间:2007-12-24 05:18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574次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十周年了---儿 想 娘!

                (一)     

    母亲于一九二七年出生在东北的一户殷实的农家。姥爷是一个小商贩,家里又有几十垧地,又有车马,属于半农半商的家庭。由于姥爷的精明能干,日子过的在当时来说相当富有。

    母亲她们共有兄弟姐妹五人,母亲行四,上有俩兄一姐,下有一弟。平静而又幸福的日子就这样的过着,男孩子上私塾,女孩子很少有上学的。所以母亲不识字。母亲说那时家里很富有,过年的时候,家里要赶着两三挂的大马车去呼兰(萧红的故乡)办年货。我问她那时候有什么好东西,她说也是什么都有,她说
那时拉回来的冻鱼有扁担那么长。小时候我们是受到的是那种教育,---万恶的旧社会暗无天日,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所以我会天真地问母亲,旧社会也有太阳吗?也晴天吗?母亲笑道:也和现在的天是一样的。我的心中一直认为旧社会的天是一片灰蒙蒙的。等稍大一点时,就明白了。小时候母亲讲道这里时一定会
嘱咐我不要到外面说去。

    母亲在这样幸福的环境中长到十多岁,那一年的夏天,一帮“胡子”(东北把土匪叫做胡子)闯到了她们家,把姥爷家洗劫一空。母亲说吓死人了,那些人翻箱倒柜,把值钱的东西全拿走了,那些人并没伤害她们。把下蛋的母鸡从鸡窝掏出来,也不用刀,就用手硬是把鸡拧脖子拧死,炖了一大锅。不知从哪里弄的
枪,还有锈呢,在姥爷家擦枪,对着炕洞子“浜浜”的放枪。吃喝完毕,在天不亮时,把姥爷家的十几二十来匹马全抢走了。等天大亮时,看那些“胡子”仍在屋后的鸡下水(鸡内脏)有一大盆,黄黄的鸡蛋茬子(鸡的卵泡),看了叫人心疼。这时姥爷听见马叫,以为自己听错了呢,出门一看,一匹母马带着自己的孩子跑了回来了,经明白人指点,才知道,原来“胡子”有个忌讳,忌讳“杀”字,谐音也不行。那匹马是“沙砾马”(马的颜色有杂毛,红白相间的杂毛,叫“沙砾马”),他们抢的时候天黑没看清,天亮了看清了后,不惜要,才放了回来。他们吃鸡用手拧死,不用刀,也是忌讳那“杀”字。
    我就不明白,他们干着杀人越货的事,却忌讳“杀”字,真怪,他们大概怕被杀吧。那他们吃猪时也拧死,拧不死呀?---可能是抢劫时才忌讳吧,搞不懂。
    没过半年,姥爷家再次被“胡子”抢,想必是这次那胡子要后悔的----来晚了。

    自此后,姥爷家彻底衰败下来了。

              (二)

    十七岁那年,母亲和父亲结婚,父亲是在被日本抓去冒儿山当了半年劳工,死里逃生。父亲被抓之前,就已经和母亲订婚了。

    婚后的生活平淡却也幸福。母亲一共生了七个孩子,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因此当母亲生下大哥时,老辈人就说要给这孩子过嘴(就是认干爸爸)。这样,大哥就认我老叔叔为爸爸。所以叫父亲为大爷(东北话--伯父),叫母亲为大娘(伯母的意思)。后来他就叫母亲为娘。其实本来就应该大哥一个人这样称呼,可是后来我们五个(大姐、二姐、二哥、三哥和我)也都跟着一样的叫。我们自己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同,可是外人就不懂,以为我们是山东人呢。

    记得小时候,我们的一个小伙伴突然发现了这个问题(其他小孩子似乎没注意),就说我不是我妈生的,要不然怎么叫娘呢?这简直是对我的极大的“诬蔑”,我简直“愤怒”到极点了,也不顾自己那小塑料体格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像被激怒的小雄狮冲上去要用拳头捍卫自己的尊严。结果可想而知了,我被击败了,回家叫哥哥为我“复仇”。被大人们拦住了。

    我家那时是在一个小镇上住。父亲在镇上的粮库工作,六七十年代,一家八口人,父亲只挣五十元零五角,生活的窘境可想而知了。加上我这只生来就有病的“病猫”,---先天性动脉导管未闭(属于心脏病的一种)。四岁那年,母亲带我去哈尔滨的哈医大去治病,因为正是文化大革命进入到高潮的时候,红卫兵把
坦克都开到大街上,白天晚上都有枪炮声。病也没治,母亲带着我逃回了家。上火车时,因为太乱,母亲抱着我,根本挤不上车,这时有一个小伙子,从母亲手抱过我,说大娘跟我来,就消失在人群里。母亲一下子懵了,心想坏了,等母亲迈着吓得无力的双腿,挤上火车时,那小伙子正双手举着我对着我母亲笑呢。母亲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

    后来母亲说起这事时,总半开玩笑的说,当年怎么没把你丢了,丢了我就省心了。
    可我并没让母亲省心---后面再说。

                (三)

    我七八九岁时,母亲因为更年期,加上生活的压力,营养不良等原因,病倒了。严重的贫血,全身浮肿,脸肿得睁不开眼,腿上一摁一个坑。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

    已经病危了,可是我那伟大的妈妈,她说我不能死呀,我还有那些没成人的孩子呢,他们需要我活着。每次提起这件事时,我都禁不住要落泪,真的,我不是装样子,现在我的泪水滴在我的键盘上,也一样流在我的心底里......

    离我家不远的一个小镇上的一家医院,有我家的一位远方亲戚,他告诉我父亲,那医院来了两位哈尔滨下放的医生,看病很有水平。粮库那时有马车,领导派马车送我母亲去住院,因为母亲身体十分虚弱,经受不住颠簸,粮库领导叫工人在马车上装上大半车粮用来压车。母亲的病很快有了好转。
    我在家里也变得异常的乖巧,听话懂事,磨难真是锻炼人。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我想娘。娘也一样的想我---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一天大哥说要带我去看娘,我简直乐坏了,像小鸟一样,心早已飞到了娘的身边。

    娘的脸好象“瘦”了,也有了血色了,看见我连忙把我搂在怀里。前几天我在家玩儿,不小心把手弄掉一块肉,我怕娘看见,结果还是被她看见了,她并没骂我,但看得出她很心疼,我一个劲儿的表示不疼了。
    不知是谁来看娘,买的山楂罐头,因为她根本不可能舍得买的。放在床头柜上,娘打开让我吃。我还是装作不吃,可心里头已经经受不住考验了,可还是硬装。引得同屋的病人一个劲的夸我懂事。这下子害惨了我了,我愈加要装下去了。他们要是不这样“飘扬”我我会装一会儿也就不装了。知子莫如母,娘看情况不对,也劝我吃,我说那您先吃,娘象征性的吃了两口,于是我就心安理得的吃了起来。不过我没忘了给娘留点儿。
    后来那医生给母亲输了血,血源是那医生的一个朋友---一个牧羊人。血的质量极好。因为母亲是o型血,血源不好找,那医生才动员他的朋友。
          
    母亲终于战胜了病魔!阳光又重新照耀我家了!


       
                (四)

    我家的生活依然贫困,可我们却过得有滋有味,一样的幸福!

    母亲是极有办法的,她能把那没有多少油水的饭菜,做的尽量的香甜可口。我们虽没有什么好的吃喝,可是母亲却想方设法的叫一家人吃饱穿暖。把供应的那一点可怜的细粮,留一点来客人吃,其余的全换成粗粮。我这只馋病猫,则能在一些时候得到一些特殊的关照,比如,客人吃剩下的,我就能比兄姐们多享受
一些,如是不外的亲戚,我也有可能同客人同桌享用,不过这种机会极少。多数是我在灶台的一角吃娘给我单盛的一份。母亲一般是不吃或少吃的。

    穿衣方面也是,母亲都把我们一家人打扮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东北这里天气特冷,我们都是两身棉衣,薄的是薄的,厚的是厚的。打补丁也要打得四四方方的,烫平整。每年孩子们一脱棉衣,母亲就开始她那场旷日持久的做棉衣大战,八口人,每人两身,四件,那是多大的量啊,母亲从不让我们穿陈年的棉衣。都要一年一做,用她的话说:要是里儿面儿(棉)三新,那还不好做,关键是要大的给小的毁。那叫一个费事。每当我们穿戴整齐的时候,都要引来邻居大妈大婶的啧啧称赞声。跨母亲的活儿好,针脚是如何的细小,这时母亲会露出少有的笑容,显得很满足。
                      
    母亲绝少打骂我们的,她一般会和你谈的,把道理说给你,一般是比较严肃地和你说,所以我们都比较敬畏母亲。可以说,母亲在我们这些儿女心中,即慈祥又威严,她的这种威严,一直保持到她离开我们。

    我常想,如果母亲有文化,她绝对有能力当一个部门的领导。
    母亲教会我们很多很多,教会我们如何的生活,不怕困难,要有爱心,有责任感,甚至她要求我们不要浪费水。这在她那个年代出生的人,好像一般人不会有这种理念的。

    我有一个伟大的母亲,她对我的教育、影响,是我今天能生活下来的勇气、动力的源泉,是我永远的财富!

    随着孩子们的长大成人,我家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不太看得起我家的人,也都不得不另眼相看,真是人敬有的、狗咬丑的。

    孩子们经过自己的努力奋斗,都有了比较好的工作,入党提干,有前途。这是母亲的最大的骄傲,母亲的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每当别人夸讲这些时候,那真是对母亲的极大赞美!

    真是母亲常说的那句话,太阳不能老在一家门前转,我们家庭的春天来到了!

               (五)

    我十一岁那年,在哈医大附属第一医院,住了三十三天,作了动脉导管儿结扎术,治好了我的心脏病。好在赶上了青春期的发育高峰阶段,我茁壮的成长到一米七十六的高程,长成了一个青春少年。

    这一切,母亲付出大代价有多大,没人能说清楚。可我却样样的牢记在心。
    刚手术出院,母亲把家里养的鸡,一只一只的杀了给我做鸡汤,补养身体。全家看着我一人吃,他们比自己吃还高兴。我当时也是让大家吃,可他们不吃,年幼的我,也不知坚持自己的主张,也就顺其自然了。现在想起比我大一点的三哥,被我这只病猫,剥削的很苦。现在,三哥来我家,我都要到饭店里要几个好
菜,陪他好好的喝点。

    母亲给我做了那么多的好吃的,她只有闻闻的份,想必她没往自己的嘴里放一口。要知道她那时的身体也一样的需要补养啊。---母亲就是母亲。母亲对子女的爱,子女难报百分之一,想必天底下所有的妈妈都是一样的......
     
    母亲虽然没读过书,可她的思想极为开明,一点也不守旧。她要孩子们读书,她说你们要读书,只要你们念,我们当老人的一定供你。

    在子女们的婚事上,她也非常的民主。她说:将来你们自己过日子,老人不能跟你们一辈子,只要你们自己愿意,老人不管(不干涉)。

    当年我带女朋友回家时,我分明从她的脸上的一点点别人不易察觉的表情中,读出了一点异样的东西,---我自己心里知道她不满意,她感觉那女孩配不上她的儿子。但她却什么也没说,绝对尊重我的选择。依然热情地招待我女朋友。

     我感觉这段时间是母亲生活中最愉快,幸福的时光。

     一九八六年十月十日,下午四点十分,时间永远的定格在此。不幸再次光顾了我这只已经经历过多次风霜雨雪洗礼的病猫身上。我在外线作业,不幸触电,一万伏的高压电流将我击穿,因为来电时,是我已开始要下来的时候,安全带已解开了。我被从十二米的高处击落。造成,颈椎三四骨折,胸椎四五六骨折,锁骨骨折,左肩胛骨骨折,左肋骨多处骨折,基本上我的左上半身摔碎了。当时我无脉搏,无血压,只有微弱的心跳,和微弱的呼吸。还远在离家四十多里的野外。发生这一切的日子,离我结婚还差十一天。
    二十四小时后我才醒过来。从此我胸口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高位截瘫,只能生活在轮椅之上。相恋五年的女友也离我而去。有时和朋友说起此事,我会半开玩笑的说:我这一辈子绝对是经历了别人难经历的事,没结过婚,却离过婚,因为我们那时已经办理了结婚登记了。所以要再正式的办理离婚手续。---你说奇不奇!

    由于我是双手触电,所以双手被严重烧伤,现在我只能用左手的半根中指,和右手的一根中指打字,又不会五笔,用拼音打字,所以很慢的,写一篇文章要很长时间,累得后背伤口和脖子很痛。......

    话扯远了,我的这次不幸的遭遇,除了我自己受到的打击最大以外那就是我母亲了,她一夜之间老了许多,但她并没被彻底的击倒。她知道此时我需要她,没人能替代她。她和父亲陪我在北京住了三年,其间她为我操的心,受的罪不是一两句话能表达得尽的。

    八九年春夏之交,北京那时出那事情了,很乱,加之我的病也就治到这样了,正好单位也要我们回来,母亲说回吧,我们就回来了。在永定门火车站上车时,还有戒严的部队在巡逻。

    从八九年回到家到九五年母亲去世,我的妈妈对我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料,一言难尽啊!每次我发烧感冒有病,她都要为我着急上火。我由于肩胛骨受伤,伤到了呎神经(可能医学上,不准,我只是听大夫这样叫,并不知是哪个字)。我的左臂,这些年来,无时无刻的都在痛。尤其下雨阴天,感冒发烧,痛得整夜整夜不能入睡,每当这时,我也同样听见母亲在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我知道她无时无刻不
在注意我。

    我读过史铁生的那篇关于他和地坛的文章,那文章记录他母亲是如何的远远跟在他身后边,看着他,而他还要装作不知道。我是流着泪读完那篇文章的,我的母亲和他的母亲一样的有着一颗破碎的心,永远的牵挂着自己那残疾的儿子。---她的儿子将来怎样活下去,是她永远的思想主题。......

    九五年一月二日,农历腊月初二,星期二,早晨八点。她一如以往的去做早饭,
不一会儿,她进屋来,趴在炕边上,看样子不舒服。其实她当时已经病得很重了---后来我想,她只是坚强的支持罢了。----一切都是因为我......
          
    “咣”的一声,母亲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就这样,一句话也没和她日夜挂念的残疾儿子说,就这样匆匆的离去,永远永远!

     天啊,天啊,我的天塌啦!
     
    我一下子病了半年,那两年,我的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
           
    从每日必梦,到每觉必梦,---严重的神经衰弱。
           
    每个梦都一律的是一个内容:母亲突然的病倒了,我抱着她飞快的往医院跑...

          (本文写于2004年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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