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十周年了---儿 想 娘! (一) 母亲于一九二七年出生在东北的一户殷实的农家。姥爷是一个小商贩,家里又有几十垧地,又有车马,属于半农半商的家庭。由于姥爷的精明能干,日子过的在当时来说相当富有。 母亲她们共有兄弟姐妹五人,母亲行四,上有俩兄一姐,下有一弟。平静而又幸福的日子就这样的过着,男孩子上私塾,女孩子很少有上学的。所以母亲不识字。母亲说那时家里很富有,过年的时候,家里要赶着两三挂的大马车去呼兰(萧红的故乡)办年货。我问她那时候有什么好东西,她说也是什么都有,她说 母亲在这样幸福的环境中长到十多岁,那一年的夏天,一帮“胡子”(东北把土匪叫做胡子)闯到了她们家,把姥爷家洗劫一空。母亲说吓死人了,那些人翻箱倒柜,把值钱的东西全拿走了,那些人并没伤害她们。把下蛋的母鸡从鸡窝掏出来,也不用刀,就用手硬是把鸡拧脖子拧死,炖了一大锅。不知从哪里弄的 自此后,姥爷家彻底衰败下来了。
(二) 十七岁那年,母亲和父亲结婚,父亲是在被日本抓去冒儿山当了半年劳工,死里逃生。父亲被抓之前,就已经和母亲订婚了。 婚后的生活平淡却也幸福。母亲一共生了七个孩子,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因此当母亲生下大哥时,老辈人就说要给这孩子过嘴(就是认干爸爸)。这样,大哥就认我老叔叔为爸爸。所以叫父亲为大爷(东北话--伯父),叫母亲为大娘(伯母的意思)。后来他就叫母亲为娘。其实本来就应该大哥一个人这样称呼,可是后来我们五个(大姐、二姐、二哥、三哥和我)也都跟着一样的叫。我们自己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同,可是外人就不懂,以为我们是山东人呢。 记得小时候,我们的一个小伙伴突然发现了这个问题(其他小孩子似乎没注意),就说我不是我妈生的,要不然怎么叫娘呢?这简直是对我的极大的“诬蔑”,我简直“愤怒”到极点了,也不顾自己那小塑料体格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像被激怒的小雄狮冲上去要用拳头捍卫自己的尊严。结果可想而知了,我被击败了,回家叫哥哥为我“复仇”。被大人们拦住了。 我家那时是在一个小镇上住。父亲在镇上的粮库工作,六七十年代,一家八口人,父亲只挣五十元零五角,生活的窘境可想而知了。加上我这只生来就有病的“病猫”,---先天性动脉导管未闭(属于心脏病的一种)。四岁那年,母亲带我去哈尔滨的哈医大去治病,因为正是文化大革命进入到高潮的时候,红卫兵把 后来母亲说起这事时,总半开玩笑的说,当年怎么没把你丢了,丢了我就省心了。
(三) 我七八九岁时,母亲因为更年期,加上生活的压力,营养不良等原因,病倒了。严重的贫血,全身浮肿,脸肿得睁不开眼,腿上一摁一个坑。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 已经病危了,可是我那伟大的妈妈,她说我不能死呀,我还有那些没成人的孩子呢,他们需要我活着。每次提起这件事时,我都禁不住要落泪,真的,我不是装样子,现在我的泪水滴在我的键盘上,也一样流在我的心底里...... 离我家不远的一个小镇上的一家医院,有我家的一位远方亲戚,他告诉我父亲,那医院来了两位哈尔滨下放的医生,看病很有水平。粮库那时有马车,领导派马车送我母亲去住院,因为母亲身体十分虚弱,经受不住颠簸,粮库领导叫工人在马车上装上大半车粮用来压车。母亲的病很快有了好转。 娘的脸好象“瘦”了,也有了血色了,看见我连忙把我搂在怀里。前几天我在家玩儿,不小心把手弄掉一块肉,我怕娘看见,结果还是被她看见了,她并没骂我,但看得出她很心疼,我一个劲儿的表示不疼了。
我家的生活依然贫困,可我们却过得有滋有味,一样的幸福! 母亲是极有办法的,她能把那没有多少油水的饭菜,做的尽量的香甜可口。我们虽没有什么好的吃喝,可是母亲却想方设法的叫一家人吃饱穿暖。把供应的那一点可怜的细粮,留一点来客人吃,其余的全换成粗粮。我这只馋病猫,则能在一些时候得到一些特殊的关照,比如,客人吃剩下的,我就能比兄姐们多享受 穿衣方面也是,母亲都把我们一家人打扮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东北这里天气特冷,我们都是两身棉衣,薄的是薄的,厚的是厚的。打补丁也要打得四四方方的,烫平整。每年孩子们一脱棉衣,母亲就开始她那场旷日持久的做棉衣大战,八口人,每人两身,四件,那是多大的量啊,母亲从不让我们穿陈年的棉衣。都要一年一做,用她的话说:要是里儿面儿(棉)三新,那还不好做,关键是要大的给小的毁。那叫一个费事。每当我们穿戴整齐的时候,都要引来邻居大妈大婶的啧啧称赞声。跨母亲的活儿好,针脚是如何的细小,这时母亲会露出少有的笑容,显得很满足。 我常想,如果母亲有文化,她绝对有能力当一个部门的领导。 我有一个伟大的母亲,她对我的教育、影响,是我今天能生活下来的勇气、动力的源泉,是我永远的财富! 随着孩子们的长大成人,我家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不太看得起我家的人,也都不得不另眼相看,真是人敬有的、狗咬丑的。 孩子们经过自己的努力奋斗,都有了比较好的工作,入党提干,有前途。这是母亲的最大的骄傲,母亲的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每当别人夸讲这些时候,那真是对母亲的极大赞美! 真是母亲常说的那句话,太阳不能老在一家门前转,我们家庭的春天来到了!
(五) 我十一岁那年,在哈医大附属第一医院,住了三十三天,作了动脉导管儿结扎术,治好了我的心脏病。好在赶上了青春期的发育高峰阶段,我茁壮的成长到一米七十六的高程,长成了一个青春少年。 这一切,母亲付出大代价有多大,没人能说清楚。可我却样样的牢记在心。 母亲给我做了那么多的好吃的,她只有闻闻的份,想必她没往自己的嘴里放一口。要知道她那时的身体也一样的需要补养啊。---母亲就是母亲。母亲对子女的爱,子女难报百分之一,想必天底下所有的妈妈都是一样的...... 在子女们的婚事上,她也非常的民主。她说:将来你们自己过日子,老人不能跟你们一辈子,只要你们自己愿意,老人不管(不干涉)。 当年我带女朋友回家时,我分明从她的脸上的一点点别人不易察觉的表情中,读出了一点异样的东西,---我自己心里知道她不满意,她感觉那女孩配不上她的儿子。但她却什么也没说,绝对尊重我的选择。依然热情地招待我女朋友。 我感觉这段时间是母亲生活中最愉快,幸福的时光。 一九八六年十月十日,下午四点十分,时间永远的定格在此。不幸再次光顾了我这只已经经历过多次风霜雨雪洗礼的病猫身上。我在外线作业,不幸触电,一万伏的高压电流将我击穿,因为来电时,是我已开始要下来的时候,安全带已解开了。我被从十二米的高处击落。造成,颈椎三四骨折,胸椎四五六骨折,锁骨骨折,左肩胛骨骨折,左肋骨多处骨折,基本上我的左上半身摔碎了。当时我无脉搏,无血压,只有微弱的心跳,和微弱的呼吸。还远在离家四十多里的野外。发生这一切的日子,离我结婚还差十一天。 由于我是双手触电,所以双手被严重烧伤,现在我只能用左手的半根中指,和右手的一根中指打字,又不会五笔,用拼音打字,所以很慢的,写一篇文章要很长时间,累得后背伤口和脖子很痛。...... 话扯远了,我的这次不幸的遭遇,除了我自己受到的打击最大以外那就是我母亲了,她一夜之间老了许多,但她并没被彻底的击倒。她知道此时我需要她,没人能替代她。她和父亲陪我在北京住了三年,其间她为我操的心,受的罪不是一两句话能表达得尽的。 八九年春夏之交,北京那时出那事情了,很乱,加之我的病也就治到这样了,正好单位也要我们回来,母亲说回吧,我们就回来了。在永定门火车站上车时,还有戒严的部队在巡逻。 从八九年回到家到九五年母亲去世,我的妈妈对我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料,一言难尽啊!每次我发烧感冒有病,她都要为我着急上火。我由于肩胛骨受伤,伤到了呎神经(可能医学上,不准,我只是听大夫这样叫,并不知是哪个字)。我的左臂,这些年来,无时无刻的都在痛。尤其下雨阴天,感冒发烧,痛得整夜整夜不能入睡,每当这时,我也同样听见母亲在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我知道她无时无刻不 我读过史铁生的那篇关于他和地坛的文章,那文章记录他母亲是如何的远远跟在他身后边,看着他,而他还要装作不知道。我是流着泪读完那篇文章的,我的母亲和他的母亲一样的有着一颗破碎的心,永远的牵挂着自己那残疾的儿子。---她的儿子将来怎样活下去,是她永远的思想主题。...... 九五年一月二日,农历腊月初二,星期二,早晨八点。她一如以往的去做早饭, 天啊,天啊,我的天塌啦! (本文写于2004年5月2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