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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寒 (风雪韩城续)

时间:2010-07-22 06:42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1083次
                      

  (序)

 

  文思远回到自己插队的位于枣园后沟十几里的山村已经2天了,到目前为止,本村的北京知青只有和自己一起回来的王磊二个人

  女同学是北京女十四中的,本来也没什么联系。怎么走陇海线:经郑州、西安、铜川到延安的几个男同学还没到呢?这条路线应该比自己:经太原、曲沃、河津、禹门口、韩城、宜川到延安的路线好走呀?难道他们比自己经历的风雪韩城还要困难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村里没有电,更没有电话,毫无办法,只有等……

    大概下午45点钟(没有表,太阳在天空运行路线的某个点就代表某个时间),文思远和王磊在窑洞前闲坐着,眼睛一刻不停地注视着村前的小路。无论走哪条路线回来,这条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都是回村的最后行程无论乘坐何交通工具,这个时间也是外出的村民回村的时间。

    有人回来了!两个人。

    过了一会,是北京知青,太远看不清是谁?

    又过了一会,看清了,是陆明明和赵青。高兴!……就是说全回来了。另外几个同学肯定回自己插队的村子了。

    不对,怎么俩个人都驻着拐棍,走路还一晃一晃的?

文思远和王磊,一边高喊着:喂,陆明明、赵青,我们来啦。一边连蹦带跳地冲下山坡……

他们俩个人是在打晃。跑近才看清:两个人极为消瘦、面色苍白、双手驻着一根木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迎面而来。来不及多想文思远和王磊跑上前,接过他们肩上的行李,扶着他们慢慢地往回走。

   “怎么回事?文思远关切地问。

   “一言难尽,回去再说。陆明明有气无力地回答。

    走进窑洞,陆、赵二人如释重负,一头倒在炕上,再也不愿意起来。真不知道这十几里山路他们是怎么走回来的?

    幸好才从北京回来,还有少量没吃完的食品,赶紧煮了一锅挂面,还卧了几个鸡蛋,要知道:这可是下乡知青最高级的美味佳肴了。

    几个人吃完饭,又烧了一锅热水,让他们简单地洗了洗,天已经黑了。赵、陆两人是一队的,窑洞在山上,窑洞几个月没住人,冰锅冷灶的,何况它二人还生着病,四个人先凑合着挤在一个炕上吧。

    没有电的日子里,知青们也习惯了老乡的作息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四个人爬在土炕上,点着一根烟。陆、赵二人才慢慢地讲起他们的这段经历。要知道他们从北京出发,回到村里整整用了20……

                            一(收容所)

    通过陆、赵二人的介绍我们才知道:其实他们从北京到西安,还是很顺利的,除了赵青半路被轰下车以外,其他人都按时抵达西安。为了等赵青,他们在西安住了一天,当然不可能住旅馆了,就在车站的候车室凑合了一晚。第二天赵青也到了,他们计划第三天出发去铜川。然后就可以从铜川乘汽车回延安了。

    谁料问题就出在当天的晚上。

    晚上十二点左右,他们还蜷缩在车站的候车室睡觉,突然几个警察和一些车站工作人员,不知道什么原因到候车室突击检查。刚开始还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谁料检查到他们时警察格外认真。

    听说他们是北京知青回延安,警察问:车票呢?

    赵青回答:还没有买呢。既然准备蹭车,当然不可能买票。

   “为什么不住旅馆?警察问。

   “没钱。

   “介绍信?那个年代出门在外都要带各级政府或单位的介绍信。

    可知青们回家探亲,谁也想不到还要村里开介绍信。

   “没有介绍信?昨天就看你们在候车室住了一晚上。不走、不住旅馆、不买票、也没有介绍信,跟我们走一趟。看来他们早就引起了警察的注意,被盯上了。

    无论他们怎样解释:在等一个同学,明早就走,不住旅馆实在因为是穷知青,干一年挣不了回家的车票钱,哪有钱住旅馆?警察不由分说押着他们出了候车室,上一辆卡车。

    车上还有几个不知道是什么人?有的像知青、有的像农民、有的破衣拉撒,简直就是要饭的。

    卡车驶向西安郊外,停在被高墙围绕的一个院落,大家隐约看到大门旁挂着一个牌子写着:西安市XXX收容所。

    文思远在保定有过类似的经历,知道事情严重了。

    车上的人被押进院落内的一个大房间,带他们来的警察命令:所有人一律面向墙壁一溜站好。然后与看守所的警察办好交接手续,完成任务扬长而去。    

    大家歪七扭八地面墙而立,此时,一个警察走到大家身后命令道:站好、站好,怎么回事?不会直吗?话音未落,冲着一个知青的腿就是一脚,把那个知青踹了一个趔趄。

    赵青见状噗嗤一笑,那个警察走到赵青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口中骂道:xx笑什么?欠揍是吧?此时大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谁也不敢吭声了,赶紧站好。

    本来陆明明几个北京知青没把这当回事,以为:自己又没犯什么错误,问清楚还不就放了。

    谁知道人家只是一个个问清姓名、身份,把身上的东西掏净,登记,别的一概不管,然后就分别押往不同的牢房。

    所谓牢房就是一个个比较大的房间,每个房间关押着几十号人,地铺上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看来各地的收容所都是一个模式。

比较有经验的犯人(应该不是犯人,被判刑的才算犯人)告诉赵青他们:这是收容所,关的都是些盲流、乞丐等,北京知青是最近才出现的新品种可能是因为有一伙从新疆的劳改农场跑出来的劳改犯,号称:疆里的,流窜在陇海线偷盗,他们也是北京人,所以连累了北京知青。

由于大家没有关在一个房间,所以只有在每天早晚放两次风,让大家上厕所时可以互相看见,但是根本没有机会交谈。其他时间就在地铺上干坐着

    每天除去放风,就是盼望三顿饭(如果算是饭的话):早饭是一大桶清得可以照出人影的玉米面糊糊,每人能喝多少的是喝糊糊的速度,当然首先要不怕烫,在这方面,北京知青先天地处于劣势。所以自己一碗糊糊还没喝完,糊糊桶已经见底了。午饭和晚饭每人发一个小窝头,再就是一碗没有一点油星的白菜或萝卜汤。

    最初二天还无所谓,赵青甚至把分给自己的窝头送给了其他犯人。很快知青们也和大家一样了,饿得见到窝头比见到亲娘老子都亲。要知道真正的犯人一旦送去劳动改造,虽然伙食质量差,但基本上可以吃饱。而收容所关押的人,每天的定量是6两粮食,加之没副食,只是勉强维持生命。十几岁的大小伙子,一顿饭6两粮食都不够,何况是一天6两粮食。

    记得60年自然灾害,饿死了很多人。现在的知青当时也就89岁,虽然也体会过吃不饱的滋味,但毕竟大人们宁可自己少吃,也要尽量多给孩子们吃一点。北京由于是首都,比外地又好很多,起码没有饿死人。因此虽然记得那个年代,但毕竟体会不深。

    插队后由于劳动强度大,每月44斤的定量,女知青还可以维持,男知青基本都吃不饱,但是毕竟还可以想别的办法。现在饿昏天黑地,恨不得把皮带都咬碎当肉吃关押在牢房里,面对的是一群同样饥饿难耐的犯人,赵青、陆明明们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饿?失去自由是什么滋味?

    随着后续人员的到来,号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每天也有先来的人员被带走,再没有回来。

    这天陆明明、赵青被叫出号子,来到他们刚被送来时的那间房子。工作人员取出他们被没收的物品和行李还给他们。

    一个警察过来,说:背上行李,跟我走。

    出了看守所大门,又被押上来时的那辆大卡车。车上还有其他犯人和警察,一会汽车到了西安火车站。陆明明心中一阵狂喜:要释放我们了!

    然而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警察一直把他们押上开往铜川的火车,原来这个警察要陪同他们进行下一步的行程。

火车上人很多,根本没有座位,警察让陆、赵接解下裤带,蹲在洗漱池前的地板上,自己站在过道里。

陆明明坐在自己的行李上,把挎包放在旁边,刚直起腰。

    警察严厉地说:把挎包背上。

    陆明明不情愿地把挎包抱在怀里,警察一扭头,他又把挎包放在了地上。

    谁料,警察正好回头看见,马上勃然大怒:看来你小子不老实。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铐,不由分说铐住了陆明明的双手。

    陆明明低下头,眼泪夺眶而出……

    在学校时,陆明明绝对是个老实学生,由于家境好,比较娇气,别看180公分的大个子,连学校槐树上的吊死鬼都怕得要命。有的坏小子故意拿个吊死鬼追得陆明明满学校跑。

    知青们插队前,谁也没见过戴着手铐的犯人被警察押着在街上走。下乡后有时看见警察押送带手铐的犯人,和老百姓一起乘汽车、火车,感到很惊奇!后来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但从内心深处总认为被警察押送的肯定是坏人。

    陆明明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也有今天,而且被警察像对待坏人一样呵斥!在收容所里,毕竟不是针对自己一个人,还可以承受。现在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戴上手铐,压抑在心头的痛苦、委屈、不平再也无法控制,顿时泪流满面……

    仅短短的一瞬,陆明明本能地意识到: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别人看到自己居然哭了不就是戴个手铐吗?有什么了不起?赶快擦干泪水,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对旁观的旅客盯上一眼!旁观者马上扭转头不敢再看。

陆明明心中居然有了一丝满足感!看来当一回坏人也挺好。

当天陆明明、赵青被转送到铜川的收容所。

    由于多天的大雪,铜川到延安的公路交通全部中断(那时铜川至延安不通火车)。收容所里关满了人,其中也有北京知青。

    还是重复在西安收容所的日子,除去失去自由,最痛苦的就是饥饿!有的被关押人员被饿得竟掏出被子里的棉花吃!……

在此期间有一个北京知青在放风时想逃跑,才跑出没几步,就被警察鸣枪示警吓得屁滚尿流。由于时间久远,此知青姓甚名谁?在哪里插队已经记不起来了。

真盼望赶快通车!

    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天?(刚进来时还记得日子,时间一长,已经记不清了。)陆、赵二人又被押送到延安收容所。在延安收容所随便询问一下,就被释放了。

                            二(伤寒)

    听完陆、赵二人的经历,文思远暗自庆幸:自己的风雪韩城之旅还算顺利。毕竟自己没有像他们那样失去自由、忍饥挨饿!

    看到他们虚弱的样子,一摸陆明明的头,烧得像火炭,赶快拿出体温计一量:可了不得!陆明明高烧39度!赶快拿出从家里带来的感冒药、消炎药、退烧药给他服下,又用凉毛巾放在头上给他降温……折腾了一晚上也不见好转。

天刚亮,就向队里借了一辆架子车、铺上棉被,拉上陆明明到公社卫生院看病。赶到枣园公社卫生院,经医生检查诊断是斑疹伤寒,要立即送延安县医院治疗。好在枣园到延安是柏油路,文思远等人不敢怠慢,拉上架子车一路小跑,中午时分赶到延安县医院。经医生进一步:确实是斑疹伤寒。

这种病主要是由虱子传染的,咬过病人的虱子,再咬到其他人,很有可能就会传染。可能是收容所条件太差,有的犯人得了伤寒,通过虱子传染了陆明明。否则刚从北京回来,怎么会得伤寒呢?

     对于斑疹伤寒虱子知青们即陌生又熟悉。

说陌生:是因为插队前,谁也没有见过这种小生命。

说熟悉:是因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部小说中:保尔和共青团员们,在工地上饥寒交迫,又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很多人患上了斑疹伤寒,并因此失去了生命。保尔和共青团员们在与敌人、与饥寒交迫的斗争中也和虱子进行着艰苦的斗争。

    插队的头一年,他们很快就结识了这种与贫穷、肮脏为伍的新朋友。刚发现自己身上也长出了老乡们在晒太阳时,脱下棉袄认真清理的这种小寄生虫时,知青们还惊恐不安。晚上脱下衣服,又是洗、又是烫,谁想没过几天虱子的伙伴们又顽强地回到了知青们的身上。

文思远曾经为了消灭虱子,把敌敌畏洒在内裤上,把虱子杀死的同时,自己的档里也被烧起了好几个大水泡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弄得一个星期不仅不能下地干活,连到灶房吃饭都不敢去,怕女知青看见自己卡巴着腿走路,无法解释(幸好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否则恐怕以后连媳妇都娶不了。)。

后来知青们还是无奈地接纳了虱子这个新伙伴,连女知青也没能幸免。并且给虱子起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革命虫

    不幸中的万幸是到医院就医还算及时,而且延安县医院有专门治疗伤寒的药物(此种药物大城市的医院根本没有,当然大城市的人也不会得这种病。)。

    住院吧。好在那时的医院是先治病,后收费。如果放到现在:先缴费,后治病,知青们还真拿不出住院治病的钱。不知道还要引起什么风波呢?

    随着村里的知青陆续返回,大家轮流在医院陪护,陆明明的病情也渐渐地好转。谁知道因为没有注意隔离,又有其他知青被传染上斑疹伤寒,陆明明出院了,周铁和王磊又住进了医院。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住院容易出院难,出院时也就是该缴纳住院费的时候了。经过这样反反复复折腾,谁兜里还能拿出这笔额外开支呢?陆明明出院就是大家七拼八凑缴的住院费。总不能变卖粮食吧?那今年吃什么?……

那天文思远正在住院处外边发愁,偶然听到一个老乡正在被医生训斥:怎么又回来了?为了不缴钱,连命都不要了?原来前几天这个老乡因为阑尾炎住院手术,刚拆完线,没等好利落,就不辞而别。谁想到回家后伤口发炎,又回来看病。经询问才知道其实此种情况在陕北老乡中非常普遍。跑了再回来,回来了再跑,反正医生不能把病人扔下不管。

简直不可思议:现在国家经济比那时发达了,但看病、拿药没有钱,医院真敢把病人推出去不管。革命的人道主义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老乡的做法不正好解决了我们当前的困境吗?看来知识青年绝对应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很有必要!

    还客气什么?跑吧。在掌握了几个住院的同学已经基本康复,不会再二进宫,周铁和王磊也来了个金蝉脱壳、不辞而别告别了我们可爱的白衣天使和延安县医院,回到我们插队的小山村。

    至今这笔住院费还没有偿还,只能在这里说一声:感谢您们!白衣天使,对不起!

1970年的春天,就在这样的日子过去……

                                            

                                             201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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