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2008年春节过去了。 记得小时候特别盼着过年,因为日子过得清苦。过年能吃上肉,能吃上白面馒头,能吃上爸爸炒的菜;能穿上妈妈亲手做的一件新衣服和一双新鞋子。 那时在我们这个小院子里,住着6户人家,我们家是最穷的。但穷也得过年,穷有穷的过法。我们不放爆竹,因为没有钱买,都是捂着耳朵看人家放,同样觉得很快乐。我们一齐动手,扫扫房,刷刷白,重新糊糊窗户,买张红纸,写几个福字,贴一副春联,屋里的白墙上贴一张新的年画。 我11岁那年,快过年了,妈妈给了我一毛三分钱,让我去买一张年画。那时候,在南门外大街往南不远路西,快到大舞台路口那儿有一家书店,离我们家有两站地。我出了大水沟,过南马路顺着便道往东走,边走边玩,大概走了20分钟才到。 书店里上上下下挂满了年画。那时的年画基本上是对开彩色胶印,纸张不厚,以擦笔水彩和工笔画为主。画的大都是胖娃娃,最著名的横幅有张大昕的《穿木珠》,金梅生的竖幅《冬瓜上高楼》。除了对开版之外,还有四扇屏,表现历史故事,英雄人物,花鸟山水,较为著名的有王叔晖的《西厢记》和刘继卣的走兽图。也有摄影作品,表现的是电影和戏剧的剧照。那时年画的畅销比现在的挂历要火十分,每年都有许多新作品问世,年画家也如雨后春笋,新人辈出。 在花花绿绿,琳琅满目的年画中我挑花了眼,手里的一毛三分钱都攥出了汗,也拿不定主意。后来,我选中了一个竖副《满江红》,是一副工笔画,画面上的岳飞穿一身白袍,手扶宝剑,凝视前方。上方是岳飞手书“还我河山”。小时候听妈妈讲过岳飞传,对他忠勇悲壮而又短暂的一生充满敬佩。营业员收了钱,把画卷成一个卷,包上一张纸,用小绳系好递在我手里,我就兴冲冲往家跑。 谁知,回到家打开画让妈妈一看,坏事了!妈妈把脸一沉,斥责说,“大过年的,谁让你买这么一个穿孝袍的回来?”我说:“妈,您看清楚了,这是岳飞!”妈妈说:“我还不知道是岳飞?你赶快去换!谁家过年不是红红火火的,你把个倒霉短命的人往家弄!太不吉利了!”我一听,问题严重了,必须去换----可人家给换吗?妈妈说:“不给换也得换,换不了你别回来!”看到妈妈气坏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又去退换。 我想了一路,不知怎么说。结果到那以后,女营业员态度非常坚决,指着墙上的一张纸,说:“你上学了吗?你是学生吧?你认识字吗?这上头写的嘛?年画一经售出,概不退换!”这完全在我意料之中。但我不能回来,我知道妈妈给我这一毛三分钱是过年经费的一部分,是计划了很长时间的。我不走,一个劲说好话,求人家。然而,任凭我怎么求,人家理都不理我。书店里买画的人特别多,营业员也忙得不可开交。我还在那里嘟囔,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信心,急得直掉眼泪。 这时,忽然身边一个白头发的老爷爷笑眯眯地对我说;“这张满江红挺好嘛,怎么非要换呢?”我说:“我妈非让我换,要张红火的。”老人慈眉善目的,穿戴非常整洁,逮着副金丝眼镜,很像一位老教授。老人说;“我看你半天了,这样吧,你再挑一张吧,我付钱,这张满江红归我。”哎呀,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真的。”老爷爷拿过画,从怀里掏出一毛三给了营业员。“谢谢您了!谢谢您了!”我也不会说别的了,一个劲给老人鞠躬。老人说了句“不用谢”就笑笑走了。 回到家,我把一副连年有余的喜庆娃娃展现在妈妈面前,妈妈布满阴云的脸上才绽放出了灿烂阳光。当她听我讲完退换的过程时,连连说:“这是贵人啊!你遇到贵人了,你遇到贵人了。”看得出来,如果这张年画没换成,这个年都过不好。老人们常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虽不是什么英雄,今天却饱尝了没钱的尴尬。 这件事过去快五十年了,我的母亲已去世二十三年,可亲可敬的白发老人肯定也早已不在人世。但每每想起此事,就好像发生在昨天。几十年来,我常常想,我们太穷了!感谢邓小平提出了“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的伟大理论,让中国人冲破了思想桎梏,使他们的生存方式有了初步的选择,生活得到初步改善。但是腐败分子借改革之机侵吞了人民的无数财富,使得中国人民没有达到应该达到的富足。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再次冲破桎梏,思想进一步解放,一切让人民自己做主,像发达国家一样。 人生苦短,我们要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