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如泣
30多年前我在淮北插队,和几名知青住在田野中一座孤零零的茅舍里,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书籍和音乐,也没有希望,日子就像挤干水的残渣无滋无味嚼过去。一个盛夏的夜晚,我们坐在门前,很累,却不想睡。万籁俱寂的田野只有风声和虫鸣。忽然是谁轻轻哼起歌来一—莫扎特的《渴望春天》,瞬时,像有一道闪电划过每个人的心头,是啊,我们心里不是还有歌吗?当空虚和绝望像常青藤攀爬心头时,我们就一首接一首唱涌上心来的歌,《老人河》《三套车》《伏尔加船夫曲》《小路》……那些忧郁却不绝望的歌。星光稀微的田野上回荡着我们无拘无束的歌声。我们用歌声来顿诉,来唱我们的向往,从歌中寻求安慰。美妙的旋律带我们在远离现实的世界中飞翔。听着自己的歌声.心一点点宽敞光亮,身上又有力量来抵御那一天天的绝望,日子似乎不再那么难过。我们用歌声耕耘一天又一天荒芜的青春。
人这种唱歌的心境,有时会很相似。
前几年在晚会上听一群即将下岗的女工唱歌.她们选择的是一首时代的老歌。当这座大型企业还是一片茫茫荒海滩时,第一座帐篷就是在她们的歌声中站起的。起先她们面对众人有些慌乱,迟疑后终于开口,发出的声音微弱而凌乱,你牵我扯捉不住节奏。观众用安静作为鼓励。渐渐的,声音镇定下来,互相寻找着,等待着,最后和谐地融到一起流畅起来。手风琴大胆地奏响,紧紧跟上。终于,熟悉的、久违的旋律出现了,如泣如诉,含着无限沧桑和感慨,穿过岁月风尘迎面扑来。在歌声里,她们一定看到什么,不再羞怯,不再看台下。她们依然微笑着,只是手与手挽起来,眼里闪出隐隐的泪光。一时间,我止不住泪如泉涌。
唱歌如今早已成为时尚,卡拉OK包房有效果很好的音响和话筒,有很多让都市男女娱乐的流行歌曲。我想说的是另一种歌唱。人有的时候是很想放声唱一唱的,不是用嗓子,而是用心,只静静地唱给自己听。这时候,唱歌不是消遣取乐,是追忆、倾诉,是对心灵的安慰。“诗言志,歌抒怀。”越过身穿亮闪闪的演出服,用完美得失真的嗓子唱歌的歌星,越过邀宠众人登临歌坛的超女,追溯歌发源的远古时代,最初的歌者是樵渔狩猎者,在劳动之余,他们用简单的“哎哟嗬哎吁嗬”来歌唱生存的艰难和大自然的美丽。
人生犹如一首歌,曲调有高昂也有低落,有开始也有终止,惟其如此才构成悠扬婉转的旋律。不论何时,只要心中还有歌,还想唱,就对生活没有失去希望和信心。很久很久,没有放声歌唱的欲望了,是看不见田野,还是被安逸磨去了激情?
《新民晚报》王安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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