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年,我从生产连队调入武装值班分队,穿起团里(或是师里)为我们定做的一套模仿军队服装的绿衣服,接过发下来的一杆当年志愿军在朝鲜用过的前苏联四三式步骑枪,子弹袋里有几十发子弹,手榴弹袋里还有四颗手榴弹,于是我披挂起来,开始在边境上巡逻、站岗。 后来我们排脱产到黑龙江边上驻扎下来,我又升为班长。 依照这个速度升上去,大概我升为将军也用不了几年吧。 有一天主管军事的副连长找我谈话,说是师部侦察科要办一个边境观察训练班,团里让咱连去一个人,就你去吧。 我当然高兴,不为别的,光是为了去师里能上吃会议伙食,也好躲开几天连里食堂那一日三餐土豆汤不是吗?同伴们私下里一直在念叨说:“早上喝汤迎朝阳,中午喝汤暖洋洋,晚上喝汤怕尿炕”! 侦察参谋对于边境地区的情况很熟悉,对边境政策也背得滚瓜烂熟,他给我们上课的时候真是滔滔不绝,令我们收益匪浅。 但是原来我只在电影里见过盒子炮,如今见到真家伙,就总想摸一摸。而这位参谋既是造反派,当然拿腔拿调地摆起谱来就挺厉害。我也不缺心眼,什么多余的话也不说,只是主动要求晚上站岗,那哨位就在侦察参谋的窗下(可见他有多摆谱)。 参谋异样地看了我一眼,很温和地同意了。当夜幕降临,大家都休息了之后,侦察参谋走到我的哨位,把他的驳壳枪递给我说:“拿着这个,我知道你想摆弄它!” 原来他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于是我挺神气地握着“盒子炮”站了一夜的岗。 培训班举行实弹射击,也不知怎么搞的,我用三发子弹竟打出29环的成绩,这又令参谋先生对我刮目相看。 培训班即将结束时,在一个夜晚发现黑龙江边上有人打信号弹,于是按照师部的要求,我们培训班全体拉出去,在黑龙江沿岸的所有村庄中逐人地检查边防证。 这一检查我才发现,若用“阶级斗争”的眼光来看,边境地区可真复杂。我在一个村庄发现有遗留在华的日本人,还在另一个村庄里发现有一位原山东某县的县委组织部长,那位已经成为普通羊倌的前县委领导是因为对全民大炼钢铁持否定态度而丢了乌纱,还有前伪满警察,因为说不清当年他打死的是“胡子”还是抗联战士而被反复批斗。总之在当时的政治氛围中,这些人都是“对立面”的人。这样我在连续三夜突击检查中的认真态度也为侦察参谋看好。 第二年师部又举办边境侦察培训班,侦察参谋向我所在团作训股指名道姓地让我参加。这次他从四师侦察科请了一位原沈阳军区侦察大队的朝鲜族现役军人参谋教我们学擒拿格斗。我们在一间小屋里铺上厚厚的锯末再盖上一张硕大的苫布,作为我们的训练场。 我们的苦日子来了。 首先我们每天都得像现在的武警表演时那样向地下扑,或是仰天向后摔倒。可怜我们哪个是练武的料,不过都被摔得鼻青脸肿罢了。然后他教了我们一套捕俘拳,也就是现在大学生们军训时练过的军体拳。再加上几个擒拿手法。半个月后,我们就像少林和尚打出山门一般地结业了。 后来他又讲解军事地形学,还带我们到小兴安岭的密林中寻找作标点。 然后他又教我们俄语喊话,当然那种外语学习仅仅是“缴枪不杀!”或是“这里是中国领土!”之类,凭这样的外语培训是考不上外语院校的。 训练班结束了,大家照相留念然后各回原单位。 大约是1988年吧,有一位苏联专家来参观我们的计量室,负责接待的副总工程师工作太忙,就想抓我的壮丁,于是他就问我:“你会俄语吗?” 我想了半天,只能冒出一句:“斯拉瑞杰,阿鲁日也,捏,乌毕要姆!” 我这玩笑开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