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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编剧邹静之:讲述自己的知青岁月

时间:2007-08-07 01:15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1334次
有着中国第一编剧之称的邹静之曾是北大荒知青,他在这里讲了三个他们当年在北大荒生活的故事,抚今追昔,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邹静之,祖籍江西南昌,从小在北京长大。1969年上山下乡去了北大荒。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因与张艺谋、冯小刚、张国立等知名导演有过
 

 
 
    有着“中国第一编剧""之称的邹静之曾是北大荒知青,他在这里讲了三个他们当年在北大荒生活的故事,抚今追昔,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邹静之,祖籍江西南昌,从小在北京长大。1969年上山下乡去了北大荒。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因与张艺谋、冯小刚、张国立等知名导演有过密切合作,被称为“中国第一编剧”。
 
    他在本文中讲述了自己北大荒生活的几个片断,读完之后,是好玩、是感动、是悲伤……那就全在于你自己了。
 
 

 
 
一封伪造的情书
 
    北大荒,一年的口子,有半年与白雪相对。雪之单纯、单调,让人觉出无聊。打发日子最好的办法是打赌,其次是恶作剧。
 
    壶盖是我一校友的外号,缘自何典已记不起来了。壶盖比我们年长一两岁,以脏、懒、馋而招人厌。壶盖身上养了不少虫:以虱子为多(地面部队),臭虫次之(坦克部队),跳蚤又次(空降兵)。壶盖因虫累赘,而面色苍白。终日坐在那儿,将手探入衣内,清点、整编他的三军,时有自语式的演说,嚅嚅而出。壶盖大多数精力都用来对付那些虫子了,生活消沉、落寞。
 
    想伪造一封情书给他,是我另一位校友烧鸡的主意。大概是想对其低落的情绪有所启发。主意出了,写由我来。当年我并没有见过《情书大全》、《席慕蓉诗集》一类的书,只有凭空造句。为生动起见,借用了一些当地的俗语和语气词。还记得其中的一些文字:“XXX:你这小伙儿真不错!俗话说,浇花要浇根,浇(交)人要交心……你如想与我相识,相知,相爱的话,咱们x日中午在供销社门口相会……”署名用了当时很流行的“知名不具”。全文广用感叹号,烧鸡读完后觉得很不错.为表示对我文字的钦敬,买了一瓶劣质草籽酒奖赏我(追溯起来,那该算我挣的第一笔稿酬)。  
 
    情书放在了壶盖脏而乱的铺上。大家边打扑克边留意他的种种举动。他被我们所见的大致过程如下:进屋,爬上上铺,发现情书,惊讶.坐读一遍,躺读一遍,呆想呆看再一遍,收起情书,此时有光彩从脸上溢出。
 
    接下来的几天,壶盖大烧热水,洗煮自己的被褥和衣裤。因颜色间相互感染,宿舍中晾满了色彩可疑的裤褂。此间他去外连筹借到了一件呢子外衣,一双懒汉鞋和一副皮手套。   
 
    大家知道他在为那个虚假的相约而狂热地准备着。转眼全连三百多知青都知道了,独瞒着他一人。这真有点残酷,我曾试着点了他两次,没用,他很兴奋,这戏必须演完了才能收场。
 
    那是个壮烈的场面,壶盖在漫天大雪中,穿着单薄的不太合身的衣服站在供销社门口,全连的男女知青,都在自己宿舍的窗户后面看着他。雪落在他头上,雪落在他的睫毛上,雪落在他身上。壶盖平静而坚定地站着。专心地等着那个时刻的到来.甚至从头上掸去雪花的空暇都没有。他被单纯的雪染白着……
 
    羞辱开始从我们的心里生出来,壶盖的坚定、坦白,让人惭愧。烧鸡打开后窗喊他。大家都喊他。直到两个人跳出去,把那个不情愿的他架了回来。
 
    以后的几天,他一言不发地穿着那套衣服沉默地出入。大家有点担心,有天晚上,我拿出那瓶草籽酒来,要求与他共享。他喝到中间时说,并没有因为这事而恨我们。至今他也不相信那封信是假的,他知道有一个女孩会为他写这样炽烈的信。而那天是我们过早地出现,吓得她没出来,她总有一天会再与他相约的。
 
 

 
全团最好的厕所
 
     在北大荒,死人的事经常发生,有次,我们连去火车站拉煤,因天寒地冻,煤堆冻成了硬壳,来装车的我们就从松的地方往里掏,越掏越深,边上的硬壳支不住了,塌下来,压死了两个北京女知青。当时听说人死了,心里并不觉得怎样,现在想起来,正是十七八岁的年龄,就死了,没爱过,没真正生活过呢!我写这段文字时,谁会想起她们来,已经很多年了,如真有灵魂,让她们能看到我写的文字。
 
    采石场经常出事故。是因为工作中与沙石、炸药接触多之故,还有铁锤、钢钎,碰一下就不轻。采石连的小伙子们都挺结实.天天抡大锤,女的掌钎。我那时候很羡慕他们,男男女女一起干活,不说话也有意思。见过他们装炸药,一捆一捆地往山洞里填,还有放大炮。点炮的人,要有胆子,十几个炮捻,一个一个点着,刚躲好就炸了。知青常干这活儿,不在乎,点炮用的烟是公家的,所以就比看谁一根烟点的炮捻多。为的是留下几包公家的烟自己抽。
 
    出事故那次是放大炮。炮点了半个小时,还不响。要排哑炮,一个副指导员、一个排长就带头上去了:还有一个犯了错误的北京知青,想表现一下.也跟上去了。快到洞口,炮炸响了,指导员、排长不见了,北京知青正在一大块石头的后边还没拐过来,那响声把他震出老远,嘴里一直骂着:“X你妈,X你妈!” 
 
    采石场下边是条河.在河对岸零星地找到了些手、骨头、脚趾,也分不清是谁的,一个上海知青,一个天津知青就死了。那时不怕死,或对死不敏感。从来没有人因死而想到很多,死就死吧!没时间再想。我当年只见到一位对死本身极悲伤的人,那就是梁明的爸爸。  
 
    万花连,只有三座平房,原叫万发屯,也只有三户人家。叫万花连是兵团成立后的事儿,位置在去团部的路上,孤单单的三排房子。房前有许多麦秸垛,每次坐车路过,总能看到有女知青在麦秸垛前解手。万花连没厕所,知青们刚来了一个多月,连个席棚也没有,女孩子们没办法,只好选择了这背向房子、朝向大路的麦秸垛来解手。
 
    北大荒的苍蝇很多,有时你能看到馒头刚出屉是黑的,上面落了一层苍蝇,一挥手才变成白的。喝汤、吃菜,吃出苍蝇是常事。
 
    刚去的知青,还金贵呢,就常常有痢疾发生。梁明是女孩子。还不到十七岁,父亲是驻国外的参赞,妈妈是教师。她是上世纪六十年代那种漂亮、单纯、眼睛里都是阳光的女孩子,在万花连,她得了中毒性痢疾,还不到一天就死了。大家被吓了一跳,好好的同学就没有了,埋了,在挺远的一片山坡上。那时真是年龄小,吓过了就不再想,依旧到麦秸垛后边去解手,依旧看见到处飞的苍蝇。
 
    一个冬天过去,春天来了,有个穿着呢子大衣的人到了万花,他是搭乘一辆大轱辘拖拉、机颠来的,下车身上有土。进宿舍后才知他是梁明的爸爸,他给我们抽烟(是名贵的中华烟),也许看到面前有这么多孩子,他并没有显出什么悲伤。他独自去了梁明原来睡的铺位,摸着一些东西,沉默不语,而后又到连队中转了转。
 
    回来后,他对连长说想借一把扫帚,去梁明的坟上看看。连长是矬子刘,很矮很结实,就找了把新扫帚,让拖拉机拉着去东山。北京有几个知青也跟了去。看见那坟时,车就停了。我突然感到寂寞,冷。梁明就躺在这里,每天都是自己,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干吗死了?!她周围什么也没有,朝南对着一天地的草坡,坟就像个失了神的眼睛。
 
    梁明爸爸拿着扫帚下了车,走近时就把头上的帽子摘下了。他说:“梁明.爸爸来看你了……爸爸来晚了。”他终于哭了。我们也在他身后不停地掉泪。  
  、
    第二天,团长坐着吉普车来到了万花。这才知道,梁明爸爸从法国飞到北京后,连家都没回,又直接飞到了哈尔滨,再坐慢车到我们团。他谁也没找,就搭乘辆破拖拉机来的(等我自己有了女儿之后,才感到那情感会带来多大的力量啊!)。团长是后来听到消息才匆匆赶来的,先是道歉,而后问有什么要求?(我不理解为什么问有什么要求,女儿死了什么样的要求能抵失去的女儿?)梁明爸爸很久没说话,最后说了旬:“给女孩子们盖个厕所吧……” 
 
    梁明爸爸走时,与我们每人都拥抱了一下,我们都哭了,被他的悲伤所感,或因为想起自己的亲人。后来万花连盖了个全团最好的厕所,全是用大石块砌的。
 
 

 
奇异的偏方
 
    我在北大荒一营宣传队时,有一队友患了砍头疮,数月不好。每日的青霉素打下去,该烂的地方还烂着。当地老乡看不下去,推荐了一个偏方一一嚼生黄豆。于是每天看他的嘴里像磨豆腐一样,白汁液一伸一缩地磨着。问什么味?答不出来。递一粒生豆子给我,嚼出腥涩来。如此磨了七天,疮不见好,常有各种音节的臭屁跟至各处,原本生豆子是胀气的。
 
    又有一个老乡给他推荐了一个偏方:将老母猪屎焙干,拌背阴土,与鸡蛋清调匀后,外敷。此方一出,我们都坚信是当地老乡变着法儿地报复丢鸡、丢狗之仇,力劝他不可信。他先也踟蹰.后被那疮烂得心烦,就下了决心来治。
 
    先是找来一弧形的碎瓦片,然后跟紧一只带着一窝小猪的老母猪,稍一有动静,便扑上前去接屎。每每只接了个尾声。三五次,看看够了,就在院子里架了两块砖,将那瓦片放好.做了个锅的样子。然后胡扯些柴草,就烧了起来。那臭气能把五十米外熟睡的人熏醒了。醒了看他那张皇的样子,只能忍住不说。那臭现在想起来,实在应该加个奇字。
 
    猪屎焙干后,制成了一堆粉末,再去房后刮了些背阴土,打两个极为珍贵的鸡蛋。调匀后,那东西也真像是药膏一般的。
 
    去卫生室要纱布却费了周折。那个天津来的女卫生员,对此举真是深恶痛绝。她不理解一个知识青年怎么会信这些野狐禅。放着那么多精致、洁净的好药不使,而去相信排泄物,猪的。认为这已不是卫生不卫生的问题了.是人生观的问题,是野蛮、原始。说到痛心处。她竟大哭起来。我那长疮的队友,先是听着,后看她哭了,便劝一句:屎已焙过,是消了毒的。再说我长疮还没哭,你就别哭了,只给些纱布就行。女卫生员止了哭,看着那疮也是束手无策,就拿出纱布给了。临了说句:只提供纱布.出问题不负责。队友站下想了想,说:好。  
 
    以后的宿舍里就常有一种怪味,让人一刻也不敢忘了那疮、那药膏。又不好太难为他,毕竟有病的人是该同情的。可以说是大家一起承受着这疮的治疗过程。
 
    药是隔天换一次,不出六天,先是脓不流了.再后疮口封上了,再后来,新肉也长出来了。他那颗低了很长时间的头慢慢直起来了,再吹笛子时,已不像病中吟(他是队里吹笛子的)。   
 
    有人说不是这“药”的效果,原打了那么多青霉素,就该好了。有人说青霉素已打了月余,怎么一敷屎,病就好了。他不置可否,反正是更起劲地追寻老母猪,起劲地焙药、调药。  
 
    后来我调去团宣传队,也遇见一队友,腋窝长疮,总不见好。于是,我就向他推荐了这个偏方,他宁死不愿就范。后回北京住院动手术,也好了.只落下个架胳膊走路的毛病。实在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这偏方的,我也并未拿此事太当真。   
 
    直至昨天,闲翻《唐·新修本草》兽禽部卷第十五,有猪屎条目说得好:主寒热,黄疸,湿痹。下又有小字书:其屎汁,极疗温毒。着了,原不是凭空造出,实在是先时就有了的。
 
   
       《涉世之初》  bjgbb  07-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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