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不必忆了 乐却要记
杨 丽
在内蒙古牧区插队,是我人生旅途中最难忘的一段经历,那四年中有苦也有乐,苦不必忆了,乐却要记。由于草原与城市生活习惯截然不同,那些趣事大都发生在刚到内蒙古的那段时间里。
流动厕所
我们下到大队的第一天,队里组织了一场“四类分子”批斗会。顺着大队部的东山墙,七八个批斗对象站成了一溜儿,其中有两个女的,据说是牧主婆。几十位牧民和50多名知青在他们对面席地而坐。公社和大队的干部、贫下中牧、知青代表先后发了言。他们有的讲蒙语有的讲汉语,由于语言不通,坐在下边的人常常不知道人家说的是什么,但却始终一本正经地听着,显出一副立场坚定的样子。大会发言正热烈时,被批斗的一位牧主婆忽然蹲下了,她穿着长及脚面的蒙古袍,谁也没理会她要干什么,过了片刻她站起来时,才发现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撒了一泡尿!知青们顿时目瞪口呆,看看周围的牧民,没有任何反应。大家不解地窃窃私语,几个女知青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倒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在内地,厕所随处可寻。草原则不然,那里地广人稀,根本没有造厕所的必要。一袭蒙古袍用处极大,既可御寒,又可以做流动厕所,什么时候想解手,只需披上它走出l0几米,不管有人无人蹲下即可“方便”。乍到草原时,我们女知青对此最不习惯。
初到浩特,我们包跟一户牧民家离得很近,只有几米远,除了两个蒙古包之外,周围是一马平川,无遮无拦。因为不习惯借助蒙古袍“方便”,我们白天就以自己的蒙古包为屏障在包后小便,没几天那儿就泛起味来。牧民发觉了很是生气。有一天,我们三个姑娘正在“方便”,被牧民额吉抓了个着。她手指远处冲我们大叫,一惊之下有的人没尿完就站了起来,有的则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真是狼狈极了。虽然听不懂她在嚷什么,但看她的手势和愤怒的样子,我们明白:以后得去远处“方便”了。到草原的时间长了,我们对使用“流动厕所”就习惯了,不论是在队部开会,还是在浩特集体活动,知青们不论男女都是坦坦然然披件蒙古袍去“方便”了事。
骑种羊
到草原不久,我们三个知青被派到大队配种站,为改良畜种给母羊进行人工授精。种畜是5只澳大利亚的美利奴公羊,当时每头价值千余元,比一匹好马还值钱。因此它们的待遇最高,每天要喂玉米粮和胡萝卜。草原当时最缺的就是蔬菜,我们这些知青从到草原后几乎就没有见过菜。这些胡萝卜真令我们垂涎欲滴,因此在喂羊时起码有一半胡萝卜进了我们的肚子。种羊们吃过精饲料后还要调胃口,因此享有每天由我们带着散步吃青草的特权,只有在需要采精时才召回它们。有一天轮到我去放这五只公羊。由于是第一次单独放羊,开始还很新鲜,过了一阵就觉得十分烦闷枯燥,既没有人聊天,又没有什么可玩的。周围一片寂静,听不到一点儿声音,耳朵像聋了一样。我先大喊了几声证实自己的耳朵没有聋,又怪声怪调地唱了几支歌。这时一只公羊走过来,莫名其妙地望着我。我摸了摸它的头,发现它很温顺,于是我就抓住它的大犄角爬到它的背上骑了起来。没想到这羊还真有劲,竟然能驮着我走,我高兴起来。一会儿这只羊走不动了,我就换了一只接着骑,骑完这只骑那只,玩得真开心。等五只羊骑得都走不动了,天也快中午了。牧民来喊我回去,我把五只羊赶进配种站就喝茶去了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配种站里吵吵嚷嚷的,我过去一看,原来是因为五只公羊。它们全都耷头耷脑的,像是害了病。不管人们怎么推,怎么劝,它们对一旁发情的母羊连看也不看。自然精也采不成了。这时牧民里有一个会几句汉话的问我:“羊怎么了?”我心
里直跳,不敢承认是我给骑的,怕给上纲上线,落个破坏“促生产”的罪名,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不知道呀,刚才它们还好好的嘛!”大家无可奈何,只好暂时停止工作。
当时我只有17岁,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过了好久才明白是因为羊被我骑得太累了,发不了情了。
打 水
在内蒙古草原吃水要用牛车驮着木水缸去井上拉。刚到草原的那个冬天,我和一个女知青去井上拉水,天气特别冷,真正是滴水成冰。我俩穿着新的蒙古皮袍和新毡靴倒也不觉冷。我用帆布桶从井里提水,她接过往水缸里灌。由于没有经验,脚下洒了一些水,牛也没有拴。正打到半截,牛烦了,拉起车就走。我俩想去追,脚却挪不动,这才发现原来两个人的新毡靴都被洒出的水牢牢地冻在了井台上。穿着拔不动脚,脱下来用手拔还是拔不动,就像被施了定身法。这下可坏了,这么冷的天不可能光着脚走回去。我俩急得在井台上大叫,周围荒野一片,没有一个人应声,真是呼天大小应,叫地地不灵,急得我们直想哭。过了大约半小时,终于有一个牧民骑马经过这里发现了我们的窘境,赶紧骑马回去取来了铁锨,哈哈大笑着把我们铲了下来。
到内蒙古的第一个春天,我们住在高毕(蒙语,多指低洼的滩地。编者注)的西边,大队部在高毕的东边,与我们的浩特遥遥相望。一天晚上,我们四五个女知青坐了骆驼车去队部看电影。赶骆驼车需要驭手骑在骆驼背上掌握方向。回来时赶车的牧民有事要留在队部,我充大胆自告奋勇要代替他赶车。牧民一想那匹骆驼很老实又认识回家的路,就同意了。那天晚上天很黑,我爬上骆驼,回头都看不见车上坐的人。开始还很顺利,一进高毕后地面变得疙疙瘩瘩坎坷不平,走了没多远路就找不着了。骆驼一边嗷嗷大叫着,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我在它背上怎么也坐不稳,身子一会儿歪在左边,一会儿歪在右边,老要往下掉。听说因为骆驼个子太高,人从上面掉下去就会摔个半死,我吓得要命,抱紧驼峰死也不撒手,折腾了一身汗。等骆驼车好不容易走出高毕到了浩特,我下车一看,好家伙,车上坐的四个人一个没剩全都给颠丢了,我连她们是什么时候掉下去的也不知道。我赶紧拿了一个手电筒到高毕边上给她们打信号,好让丢掉的人找到回来的方向。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回来了有的摔了一身土,有的崴了脚,都埋怨我赶的这车太差劲,把人颠下去还不算,在后面怎么喊也不停,是听不见,还是成心?我一边道对不起,一边解释。那肇事的骆驼垂下厚眼皮,好像在暗笑我没有金刚钻,竟然敢揽细瓷活。
打 井
1969年冬天,我们七八个知青在解夫齐拉山里打井。打了10几米深却见不到一点儿出水征兆。井越挖越深,活儿也越来越难干。男知青做为棒劳力主要负责井下挖土,女知青在井上两人一组,摇辘轳往上运土。一天我和王庆华摇辘轳,从早上摇到中午,已经很累了。该吃午饭了,得把井下的人也摇上来。第一个上来的男知青叫应哲,他个子不高却极有份量,我俩把他摇到一多半时就没了底气。这下可糟了,他悬在离井底l0米高的半空中上下不得。如果我们一松手他掉下去非摔坏不可。往上摇又实在没劲了。我俩只好用身子操着不让辘轳把转动,一边齐声呼喊:“来人呀!”我们用自已的体重与金应哲的体重僵持了5分钟之久,终于有牧民路过,解应哲于倒悬。我俩抱怨他重,他不动声色地说:“也就150多斤儿吧.”
作者 北京女知青 原在锡林郭勒盟东乌珠穆沁旗戈布钦高毕公社插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