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上了改造过的、开着天窗的大吉普车上路。道路崎岖,冒着肝胆将被震出来的风险,沿着动物大迁徙的足迹挺进。 美林在去年的生日时,收到过一份惊喜,那是一白、一黄两匹有着南美洲血统的英国Pony马。从未想象过家里出现这番景象,大家的感官和神经被现场刺激得高度亢奋。高兴之余,随即而来的课题,是如何伺候好这两位尊贵的“客人”?这可非养狗养猫那样的简单。大家煞费苦心地探讨着——包括马厩图纸、一天六顿饮食单、每天遛马的时间、45天换一次马蹄、马按摩用具、马洗澡用品、马听的音乐——。 美林对马一往情深,马被美林视为象征超越、奋进与鸿运的“龙种”。马与人类在几千年相处中,磨炼了自己的忠诚与坚贞,它用速度给人类以战胜敌人、战胜自我的力量;用温顺与善良,给人类安全与温暖。美林经常跟我说,在昔日战场上,马临危受难,义马救主的故事比比皆是,其精神感天动地。这也许是美林一生中创作无数与马有关题材的作品的原因所在。他笔下的马既有西方绘画中的造型,又有中国传统绘画中的写意。笔墨酣畅,形神俱足,刚劲矫健,剽悍的骏马给人以自由、速度与力量。 在美林的大画室的尽头,有一匹非洲角马的标本。它昂首挺立在那儿,终日陪伴着美林的创作。
韩美林与妻子周建萍 2012年8月3日,我们在非洲肯尼亚马赛马拉终于见到了成千上万头非洲角马。那是缘于参加伦敦奥运会。 也许大家都知道,每年7月底,随着旱季的来临,数以百万计的角马等食草野生动物就会组成一支迁徙大军,浩浩荡荡从非洲坦桑尼亚的赛伦盖蒂国家公园,向肯尼亚的马赛马拉国家自然保护区进发,寻找充足的水源和食物。这是一段3000公里的漫长旅程,途中不仅要穿越狮子、豹埋伏的草原,还要跨越布满鳄鱼、河马的马拉河,有大批的角马将死在路上,但同时也将有大批小角马在途中诞生。因此,这也是自然界最伟大的迁徙旅程,人们将这个颇为壮观的行动称作“史诗般大迁徙”。 不巧的是,当年非洲动物大迁徙行动几乎与伦敦奥运会开幕式同步!迁徙的号角是在2012年7月27日下午四时吹响的,与当天晚上九点举行的伦敦奥运会开幕式只相差五个小时!有着深厚动物情结的美林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与狂野,断然决定改变原定行程,去追寻非洲动物大迁徙部队!伦敦奥组委为了挽留美林,执意将伦敦GROSVENIRHIUSE酒店855号房间留到了闭幕。为此,我们深表歉意。 离开伦敦,我们途经欧洲,绕道利比亚,再经过七个小时的飞行,于2012年8月2日下午终于到达肯尼亚首都内罗毕。一下飞机,大批非洲土著人围着我们载歌载舞,美林也不例外,与热情的非洲帅哥美女们共起了舞。非洲,对于我来说绝对是一个陌生的国家,脑海里充斥着贫穷与落后,但在到达的几个小时后,我便改变了观点。也许这里曾经是英国殖民地的原因,人们从小受到英式教育,他们的举手投足都非常的Gentleman。更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人们比较单纯与知足,没有过高的欲望和奢求,他们的幸福指数也许是全球最高的。 翌日清晨,我们租了一架英国人驾驶的喷气式Dash7飞机,超低空飞行的状态犹如乘坐农药喷洒机。如果没有我们自己的机长Huntley的陪乘,很难想象会出现怎样的惊恐状况。40分钟后,我们来到了世界最大的、没有边际的草原机场——马赛马拉。随即我们坐上了改造过的、开着天窗的大吉普车上路。道路崎岖,冒着肝胆将被震出来的风险,沿着动物大迁徙的足迹,我们像勇士那样朝着马拉河挺进。
车驰骋在广袤的马赛马拉大草原上,大迁徙的大戏于前几日刚刚拉开帷幕。迁徙大军以角马为主力部队,以斑马为先遣部队,大象为“辎重”部队,其它草食动物为配援部队,有序而热烈地进行着。它们如铁流滚滚,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挡它们前进的步伐。我们的身心被大自然融化了!满身尘土的我们,更像无畏的战士,没有人可以动摇我们的意志。一路上我们不停地与狮子、跳羚、大象、长颈鹿、斑马、小鸟等招手致意。这里是世界上动物最集中的栖息地,非洲最多姿多彩的草原,人和动物最和平共处的地方——无意中前方出现一辆吉普车,交汇时看到天窗上站着一个戴着墨镜和草帽、露着脏脸男人,那不是央视的张子扬吗?我们犹如狭路相逢般地打了一个招呼后瞬间消失在尘土中。随后想起这件事,我便心有余悸地恍若在梦里,直到晚上手机中收到子扬的一首诗,才渐渐释怀: 乱世旷野天无边,巡鹿觅象大草原。 迎面幸逢韩兄嫂,惊叹此景三生缘。
正当我左顾右盼地开始寻觅时,美林捅了我一下并朝车顶挤了挤眼。天呐!虎视眈眈的猎豹就在我们的头顶上!该死的马赛马拉,那里改装后的吉普车的天窗没有一个盖得上的。 第二天我们凌晨四点起床,经历了缺电伸手不见五指摸索着整理行装的尴尬和在悬崖峭壁上的险境,干过坐着热气球追逐着动物的爽事,遭遇过狮子们横在马路中间审视着车窗里的我们的恐怖。然而,更值得我们怀念和豪迈的,莫过于猎豹跳上我们开着天窗的车顶准备下来与我们共舞的壮烈场面—— 现代化通讯设备为我们这些猎奇者提供了很大的便利,非洲导游手中的雷达时刻告诉着我们:哪个方位有我们感兴趣的动物、哪个方位有我们感兴趣的奇观。一天下午,天气出奇的好,导游告诉我们在草原的东西方向有一只母豹带着小豹正在猎物,于是我们悄然而去。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我们突然看到一只鹤立鸡群、身材健硕的非洲豹肃静地立在一个高高的白蚁窝上审视着周围,我们慢慢地靠近它。当我缓缓举起相机准备拍摄时,只听到咚的一声,豹子消失了—— 正当我左顾右盼地开始寻觅时,美林捅了我一下并朝车顶挤了挤眼。天呐!虎视眈眈的猎豹就在我们的头顶上!该死的马赛马拉,那里改装后的吉普车的天窗没有一个盖得上的,但谁知道我们会中奖呢?豹子骄傲地横跨着天窗,将周围几辆吉普车上的游客吓了个半死。而我们就在它的眼皮子下,看到的是它鼓鼓的、白色带金钱纹路的肚皮。它要是下来了,那我们一定是它的一顿美餐。我想到了死无完尸的后果——不知道为何?此时的我觉得自己应该记录下这一切,要对后人有一个交代。我曾口口声声在大庭广众中说要照顾好、保护好韩美林,如今即将在非洲草原上食言!想到这几年来的努力即将化为乌有,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镇定地将手机从照相模式调到摄影模式,举起手来抬头对着猎豹。此时,我看到美林也同时举着相机镇定自若地对着豹在拍摄。俗话说:“吃了豹子胆了”?是的,当时的我们就是吃了豹子胆了。 豹妈妈似乎在寻找她的孩子,它时而在我们头顶上局促不安地走动着,时而弓着俊美的脊梁朝我们窥视着——10分钟过去了,这个身材俊美、动作敏捷的家伙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它想怎么样?周围鸦雀无声、一片寂静,几辆吉普车上的俊男美女们正屏住呼吸傻望着我们,没人有敢出声——因为谁都知道猎豹在动物中奔跑的速度是最快的!它可以在几秒钟内跳上另一辆车的车顶。又过了五分钟,大概听到了自己孩子的呼唤,豹妈妈悄然从我们的头顶消失了。此时,几辆吉普车即刻朝我们包抄了过来,送来了国际人道主义的关怀。车上的黑人、白人们均朝我们竖起了大拇指!我们俨然成了非洲草原英雄。
韩美林雕塑欣赏 后来导游说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几年也遇不上一次。他还说,动物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只要人不犯它,它不会犯你。 在马赛马拉的日子里,我们天天目睹着迁徙大军撼人心魄的图景,感受着那史诗般迁徙的气息。在湍急的河流中,隐藏着成百上千的巨鳄,它们眯斜着眼睛觊觎着迁徙大军。那些角马、斑马们明知险象环生、杀机四伏,但为了大部队能安全过河,便以杀身成仁、视死如归的勇气,纵身跃入河中,成了鳄鱼们的美餐。殷红的鲜血染红了马拉河。我们那点小小的“与豹共舞”的经历比起迁徙大军来实在是汗颜。 马赛马拉令我们流连忘返,朝气蓬勃的非洲草原数以百万计的动物可以自由奔跑,令人留恋。这里没有仇恨,只有自然生存法则;这里没有喧嚣与利益,有的只是宁静与祥和;这里单纯善良,生命的公式可以变得如此简单。看了动物大迁徙,目及动物反观人类,想到了千万年的人类发展史。其实,人类不也是从“大迁徙”中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吗?
周建萍,浙江籍女作家,编剧。韩美林妻子。《女儿谷》曾被改编为同名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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