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宿命的户口
户口,从人的出生到死亡,相伴一生。我们每个人都有关于户口的故事。 我们的老祖宗,在春秋战国时期已懂得户口管理。当时主要是为了赋税、劳役和征兵,任何朝代,户口都是政府调节、控制资源的管理利器。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户口管理,又衍生出许多新的功能。 户口像天网,在华夏960万平方公里,罩着每一个人。纵向,它管控了近70年四代人;横向,大到省、市,小到街道。 户口,覆盖了婚姻、生育、吃粮、分地、迁徒、上学、就业、拆迁、购房、购车、学区房、车牌等无数功能。 户口,就像空气,它存在时,人们完全没有感觉它的价值。但当户口与稀有资源捆绑时,人们会觉得它,太珍贵了。
解放后,从我们爷爷那代人算起,新中国的户口有了划时代的新"功能"。 几亿百姓,被分为"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俗称,农村户口和城市户口。 从此,农村、城市两大族群,被户口这个"天幕",分隔在天地各一方。 过去,户口对城里人是有温度的,对农村人只有冷漠。 农村户口的人,在城里没有粮食定额和粮票,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不允许在城里经商、打工,更不允许自由迁徙。 农村的爷辈、父辈、孙辈,整整三代人,被死死钉在了土地上。三代人,只能仰望星空,代代乞求"宿命",期盼转为城里人。 户口,这个冰冷的"天幕",给农家子弟只留下了两个狭窄的、抬头望不到顶的通向城市的天梯:力拼当军官或发奋考大学。 为这可望不可及的"天梯" 城市户口,农家子弟代代拼了命,竞折腰,泪横流,锲而不舍,艰辛攀爬! 一直到80年代,国家改革开放,小平同志力推户口的"天幕",才终于打开了"窗口"。农村户口的人,可以在城市买粮、经商、务工、居住了。 父亲,在上海长大,天生拥有城市户口,城市人,是不知道和没有体会几亿农村户口人的痛楚、无奈和烦恼。 但父亲的一生,也与户口有着时而说不清、道不明。时而又清、又明,魂牵梦绕的故事。
新中囯刚成立时,全国各省、市的户口簿。
户口的政治底片
1949年,共产党推翻了国民党,成立了人民政府。这不是普通的改朝换代,而是无产阶级战胜资产阶级的伟大胜利。从此,在新中国的户口簿里,也含有了以财富划分阶级的政治"底片"。每户人家都有政治"底片"。 政治 "底片"的烙印,与每一个人形影不离,紧紧贴在了几代人的身躯和灵魂。 我们家户口簿的政治"底片"源头,是从我的爷爷辈上开始的。当时,爷爷是全家户口簿的户主。户主职业一栏,爷爷是工商业者,俗称老板。以阶级划分,就是资本家。 资本家,就是剥削阶级。在政治上,就是革命的对象,人民的敌人。 资本,曾是全世界一代又一代人,拼命追求的财富。此时,财富变成了追魂的"恶魔"。在革命的风暴席卷下,爷爷以赎罪的态度,主动将上海的房产、资产全部捐出。还怕不彻底,又将老家浙江余姚一条街的房子,也主动捐出。爷爷唯一的目标,就是想变成穷人。越穷越好,穷到一无所有,成为无产阶级。之后,爷爷被从轻发落,在江西劳动改造了八年。 爷爷捐献房产、资产,就是想抹去户口簿里,剥削阶级的政治"底片"。以换取儿女和后代们干净的政治"底片"。但在户口簿的"底片"里,户主爷爷永远是工商业者、万恶的剥削阶级、资本家。在那个极左的年代,资本家的子女、后代,被划为社会另类,俗称"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历史,多么幽默、滑稽。让人哭笑不得。正如,老祖宗几千年前,就讲过的大白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人们视财富为"恶魔",吓破了胆,主动抛弃;今天,人们视财富为"财神",趋之若鹜,人人向往! 我的孩子曾问我,如果爷爷不捐房产和财产呢?我说,全世界的父母,在战争和变革面前,永远只有一个目标,让孩子们活下去! 爸爸的高考证(民国三十八年) 爸爸上大学的担保书,毎个大学生必须有的(民国三十八年)
陈望道校长将弟子们领入革命的红色大户
1949年,爸爸如愿以偿,考入复旦大学新闻系。 复旦大学,已有113年的历史。它有着深厚的底蕴。其中,陈望道校长,便是举世闻名的复旦校长。毛主席曾经给美国记者斯诺说过,有一本书,影响了他一生,这就是陈望道先生翻译的《共产党宣言》。
爸爸考入复旦大学新闻系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抗美援朝"成为新中国政治生活的主旋律。在陈望道校长的带领下,复旦大学爱国热情高涨。学生们不分年级,踊跃报名参军卫国。 解放前,复旦大学的学生,除了学习好,户口簿里的"底片",大都是剥削阶级家庭出身。 此时,这些学生除了爱国热情外,还有与剥削阶级家庭划清界限,向党表忠心的强大内动力。 在"唯家庭出身"的年代,陈望道校长以极大的勇气和担当精神,积极地将这些渴望脱离,剥削阶级家庭门户的弟子,引入了革命的道路。 他让弟子们进入解放军这个革命的大户,在军队这个红色大学里锻炼成长。
毛主席亲切会见陈望道校长 陈望道校长也十分自信。他的这些弟子,一定会在战场,用血与火的洗礼,用英勇的行动,去证明对祖国的忠诚和热爱。最后,复旦大学共有1180名学子参军,身体健康的男生,基本都参军了。 爸爸被分到解放军华东空军第五中队,预备飞行员。 1180名复旦学子参军。参军总人数在校生比例,双创全国各高校之最,成为一个奇迹! 一战时,英国军人战死率为12.5%。当时,英国著名的贵族学校伊顿公学的参战贵族子弟战死率,则高达45%。抗日战争时,中国飞机落后,当飞行员就意味着,去牺牲!去送死!去壮烈但仍有1700名大学生,冒死报名中国中央航校,去当飞行员。最后1400名飞行员战死沙场,平均年龄只有23岁,均为大学生。 这些民族精英,中华男儿,名门之后,用年轻的生命谱写了一曲极为悲壮的,中华民族抗战英勇史诗! 爸爸要走了,要离开心仪的母校复旦大学,去当空军预备飞行员了。 临行前,校长亲笔给爸爸赠言,留下了极为珍贵的笔墨 "和平砥柱"。这成了爸爸一生的,信仰和精神支柱。
陈望道校长给父亲赠言"和平砥柱" 爸爸将这个写有校长殷切期望和嘱托的参军纪念册,像护身符一样,一直珍藏在身,近七十个春夏秋冬。 "文革"动乱抄家,也一直深藏保护着。
人只要心存感恩,滴水都会成为精神支柱,就会创造一切奇迹!
爸爸成为光荣的解放军华东空军预备飞行员
王震将军给予失落的父亲以信任
爸爸,带着校长的殷切希望和寄托,来到了杭州笕桥空军航校。欢天喜地放飞共和国第一代飞行员的梦想。不料,咣当,满天冰冷透顶的冰水,带着震天响的霹雳从天而下。组织新规定,剥削家庭出身的军人,不能当飞行员。 爸爸被霹雳的政治巨雷震颤、砸碎了心。他背叛了家庭,放弃了名校学业,只为到血与火的战场,为国撒热血,向党献红心。但是,当时组织不放心,担心户口簿有政治"底片"的军人“驾机叛变”。爸爸欲哭无泪。
与爸爸一起参军的复旦大学的热血学子 此时,全国最艰苦的新疆军区招干。为了证明自己,爸爸以把自己"流放"到天边,"发配"到蛮荒之地的决心,申请到最艰苦的新疆军区。
新疆军区伸出了温暖之手,打开了欢迎的"门户"。并派爸爸去首都钢铁学院,学习炼钢、炼铁知识。
1952年1月,新疆军区司令员王震将军,从北京回新疆时,特地拉上爸爸和伍怡彤叔叔,带他们去新疆创建八一钢铁厂,开创新疆工业。当时北京飞迪化(乌鲁木齐)需四天时间。四天的行程,爸爸和王震将军彼此都熟了。 为了激励爸爸战斗的勇气和信心,将军说:"出身不好,算什么事!你好好干,华东不让你开飞机,我将来让你造飞机!" 将军如此直白,又如此暖心的话,一下子击穿了背负"剥削阶级家庭"十字架的爸爸的心。 将军的话,也成了爸爸一生工作的动力和感恩的力量。
人,当你从高处坠落到深渊时,当你心里极为自卑甚至颤抖时,他人给你一丝温暖、一点公平、一点正义。 你一定会刻骨铭心,恨不得肝脑涂地,去感恩戴德。
当时,新疆处于中世纪。没有电、没有水、没有道路、没有机械、没有住房、没有充足的食物。只有寒冷、冰雪、荒凉。毎个军人只有一套棉军装。军人们在中世纪状态下,创建钢铁厂,除了艰苦,还是艰苦。
爸爸说,那段日子里,他肌体和神经知觉,已经完全麻木了。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苦难,什么叫劳累,什么叫寒冷。 他觉得,他的肌体已被炼狱为,真正的劳动者了。他的灵魂深处,也经受了艰苦的考验。 爸爸十分自豪的是,新疆开天辟地,第一炉铁是他和战友们冶炼的。是他亲手用钢钎,打开了堵口,看着铁水滚滚流出。
作为新疆第一个的复旦学子,爸爸在艰苦的考验中获得了建设勋章、青年标兵、五一劳动模范。 1954年,新疆军区八一钢铁厂的全体军人集体转业。红色大户散了。军人们只能各立小门户了。 爸爸、妈妈,是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户口簿,户主是爸爸。但户籍所在地,由上海变成了新疆。 上海与新疆,在五十年代,那可谓是天地之别啊!一个是中国最大的城市,代表着文明、发达、舒适。一个是中国尚未开发的边疆,意味着落后、艰苦、困难。
爸爸的户口,由上海变为了新疆。这一变,就是一生。这一变,就是一辈子。这一变,就是几代人。爸爸、妈妈,没有一丝不悦,一丝报怨、一丝胆怯! 历史,一年又一年,翻了几十页了。今天看父亲母亲,看他们那一代人,那是多么的纯洁,多么的无私,多么的不可思议啊! 现在上海二千多万百姓,很少有人愿将自己上海的户口变为新疆的户口,更不要说会有上海户籍的复旦学子落户新疆了。 如今去新疆工作,那叫援疆干部。不迁户口,不带家眷,为期三年,每年几次探亲。临行,披红戴花,上电视。归来,官升一级,薪酬上调。只要你"援疆"三年,"援疆"两字,就变成了金字招牌。金光闪闪,可照耀一辈子。 想想我们的父辈,从他们算起,已持续三代人,奋斗在新疆,扎根在新疆。 但他们却是埋在土里、沙漠里的"金子"!
时代在变化,在进步。户口,由上海迁往新疆,已是故事了。而且是遥远的故事了。因为现在和未来,再也没有父辈那样,视“祖国需要”高于一切的一代人了!
户口簿的政治"底片"终于消失了
1972年的华夏大地,仍然在"文化大革命"中。人们更加疯狂地用"阶级"划分一切。 这年,爸爸,接到姑姑的电报。电报仅三个字:他走了。在那疯狂的政治年代,只能用密码一样的字,心领神会,得知:爷爷死了。 一个人,一个老人,孤独的走了,悲凉地离开了人间。儿子不敢奔丧,不敢送行。甚至不敢送一枝鲜花,写一个送别字,流一滴眼泪!只能在八千里外的西域,向着东方默默地道别! 亲情、血缘、父子,在强大的政治面前,不仅是渺小的、扭曲的,而且是无泪、无声的。于无声处,只留下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心酸岁月。 虽然户口簿的"源头"爷爷走了,户主资本家离开了人间,但政治"底片"仍在人间,仍威力强大。爸爸的出身,依然是资本家。一直到八十年代,国家改革开放了。 家庭出身,这个影响了中国三十多年,套在三代人,几千万人头上的紧箍咒,终于被邓小平取掉了。 家庭出身,退出了户口簿,也退出了十几亿中国人民的政治生活。
67年前,爸爸、妈妈,对新中国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美好的向往和憧憬! 没有了家庭出身这个桎梏,1980年,写了整整三十年入党申请书的父亲,终于被组织考验通过了。 1981年,上海宝钢筹建。冶金工业部康世恩部长,要将父亲作为专业人才抽调宝钢。 父亲高兴极了,这意味着,人可以在上海工作。户口可以落在上海。户口簿,终于可以回归上海了! 此时,王震将军的爱将,新疆经委主任黄裕尘伯伯,语重心长地挽留父亲。希望爸爸在改革的春天,为新疆施展更大的才华。 黄裕尘主任,提到了一个人,这就是王震司令员。 父亲一生一世,只为"八一钢铁厂"奉献。这不仅是他一个人,是一代人。他们是空前绝后的一代人。几十年,没有离开"八一钢铁厂"一步。 一个复旦学子,将他最美好的将青春,将他一生的梦想,一生的光阴,一生的能量,全部献给了"八一",献给了新疆。 67年前,爸爸、妈妈,作为共和国第一代的青年,在艰苦的边疆,仍充满了阳光、自信和豪迈!
这种不堪的房子,是改革开放之前,我们几万职工,一住二十多年遮风挡雨的家。右边的平房是厂里分配给职工的住房。左边的土房,是各家自建的放煤、柴、杂物房。这就是当时,舍小家,顾国家;先生产,后生活。艰苦创业的真实写照!
户口,只有单程票,没有往返票
钢铁,是国家的脊梁。父辈们打拼一生的理想实现了。我国钢铁产量成为了世界第一,国家脊梁骨硬了。
父亲作为劳动模范,参加国庆五十周年庆典活动 父辈们创建的八一钢铁厂(老厂),经过近70年的风雨洗礼,已锈迹斑驳,老了、旧了、残了、退役了。 父亲,也老了、累了、要用拐杖了。 叶落归根,告老还乡。是中国人,千年不变的宿命哲学和情愫。 人老了,语言功能首先开始"返程"了。父亲普通话退化了,上海乡音越来越浓。 味觉功能,也开始眷恋上海的大饼、油条、粢饭团。甚至,时常念想起国际饭店的"蝴蝶酥","红房子"里的罗宋汤。 爸爸他实在想不通。作为共和国第一代军人,新疆第一个复旦学子。他将青春、知识、力量、一生,献给了荒漠戈壁,献给了边疆建设,献给了祖国。但半个世纪后,蓦然回首,看见的是:户口不能告老还乡,荣归故里。
1964年,八钢通了火车。父亲告诉我,沿着这两根铁轨,就可以回到故乡上海。 户口返乡的路,不能逆行,是单行道。而且,路也断了。回头路,没了! 我们一直安慰劝导父亲。户口,对老人没有实质意义。 但父亲却认真地,一字一句、工工整整,给上海市书记、给复旦大学眷书,晓以明理! 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亲自到邮局,寄出每一封挂号信。 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将一个游子,六十年离乡风雨,思乡回家的希望,一次次寄出。 父亲每天拄着拐杖,翘首等待,组织的回音。但,一次次石沉大海,没有半点的声音!希望,一次次在期盼中破灭! 父亲心里好难受,好失落!他觉得,他真的老了、没用了、废弃了。社会,已经懒得理他了! 他只能默默地咽下,这无法言喻的失望、伤心和刺痛!
2002年,听说上海买房,可以落户口。这犹如夜行之路,看见了希望的火花。父亲毅然卖掉了已生活了半个多世纪的新疆房子,再凑上一生省吃俭用的积蓄,在上海买了个房。 2005年,我从福建调回上海总部工作。我的一位最尊敬的老领导彭行长,以顶格的友谊和信任,热情地将我的户口,迁入他家。 我工作、落户上海后。父亲的户口,返程上海,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父亲老了,要拄拐杖了,歩履蹒跚了。
中国最好的警官
爸爸、妈妈相互依扶,来到了所辖的长寿路派出所,专门咨询户口的问题。父亲说,在这里,他们遇到了中国最好的警官。 户籍朱警官,以公仆之心、爱民之情,倾心听完父亲的户口诉求。父亲第一次听到一个温暖、走心的答复,一个清晰、可行的路线图。 按照户口路线图,我作为儿子,首先要将户口从老领导家迁出。在上海另立门户,成为户口簿的户主。父亲和母亲作为老人,投靠儿子。
上海市普陀区长寿路派出所 一个最基层的警官,代表政府发出的声音,却是最有温度的、最暖人心的。 户口返乡,终于看见了希望。感慨中,父亲不免有些自尊心的失落。 曾经,他作为复旦学子,披红戴花,在敲锣打鼓中,以"最可爱的人志愿军",告别上海。 离开上海时,户主是爷爷,他是背叛家庭去找组织。回归上海时,户主变成了儿子,政策让他投靠儿子。 一个有知识、有能力、有贡献的人。最后,政策却让他,以老弱者的身份,被怜悯的角色,投儿靠子。
父亲几十年拼命奋斗,他自身的价值呢?这难道就是,冥冥之中的宿命吗?父亲的一生,从起点,又回到了原点?一切归零! 户口返程,按照朱警官指引的路线图,一级一级上报审核。 天有不测风云。父亲炼了一辈子钢铁,肺里结聚、沉淀的矿粉、煤尘、烟霾,终于发作了。父亲,被诊断出了肺癌,但他非常淡定和从容。 癌症,最后还是迅速扩散、转移全身了。癌魔,吞噬着父亲肌体的细胞。父亲失去了语言、吞咽、坐立、行走的功能。他,轰然崩塌倒下了。 家里能做的,就是成全他一切意愿。母亲在派出所向朱警官哭泣着。派出所所长袁兆荣,将母亲请进了办公室,仔细倾听母亲的心声。 袁所长动情地表示。他自己是知青,他的父亲也是共和国第一代建设者。两代人吃的苦和情感,使他完全能感同身受父亲的宿愿。他认真地向母亲承诺,他不会让共和国的劳动模范失望,一定会让一个上海游子返回故乡! 袁所长带着中国警官的承诺和情怀,亲自跑普陀区分局、市局向上级部门汇报。并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父亲上海的户口。六十年,一个甲子。父亲的户口,终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故乡上海。 离别时,是青春洋溢少年。回乡时,是八旬耄耋老叟。 母亲,在感恩的泪泣中,向这些原本素不相识的中国最好警官,千谢万谢!哽咽声中,母亲代表父亲,邀请警官们坐一坐。
父母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袁兆荣所长满口答应,但条件是:派出所警官们,代表政府请母亲。 我一生出席过无数次的政府宴请、签约、酒会,参加中国警官的邀请,还是第一次。但却是终身难忘,刻骨铭心! 袁所长带着警官们,身着警服,头戴国徽,以隆重的仪式感,在满含寓意的"顺风"大酒店,等待着母亲。 席位中,主位是空着,放着父亲千思万盼的户口簿。母亲和我,被让到了主宾位。 开席,一身警装的袁所长,带着一行警官,向父亲的空席敬礼! 袁所长,行着军礼,从心底里涌出温暖真挚的敬言:朱伯伯,向您致敬!您一生受苦了!晚辈代表全所民警,代表上海人民,接您回家!您回家了!泪流!泪奔!泪崩! 听着袁所长的铿锵敬语,母亲泣不成声。我想,在病榻中的父亲,也一定听到了这真挚、博爱的声音! 我将父亲魂牵梦绕的户口簿,送到了躺在病榻中的他的手中。 这泪水,憋了一辈子,此刻,倾涌奔流。户口,在多少国人眼里,就是根脉,就是归宿,就是寄托,就是家园。 父亲癌扩散后,不能发声讲话,只能用写字与我们交流。 父亲用颤抖的手,写下了两个字"护照"。我告诉他,这是户口,不是护照!父亲执着地看着我,又认定的写出 "passport"! 我思索了良久,揣摸着他的意思,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知道他很快就要去另一个“国度--天堂”了。 在中国的“国度--天堂”,户口就是“护照”,就是他的精神家园,就是他的灵魂寄托,它高于一切!中国的户口,在人间,老百姓认,各级政府认;到“天堂”,土地爷认,天王老爷也认。它神圣无比!法力无边!
父亲,永远与陈望道校长在一起
癌魔,不仅吞噬着父亲的细胞,还侵蚀着他骨髓。父亲每时每刻都在痛苦中抗争、煎熬。 父亲真的扛不住了,他走了,他解脱了,他寂静地去了天堂。从此,我们没有了父亲。 欣慰的是,父亲,人生最后150天,他的户口终于回到了故乡。枯叶归根入土,化作了春泥。 人走了,户口也注销了。户口,牵绕父亲一生的魂物,终于随风飘为尘埃了。在天堂,父亲永远不再会有户口的牵挂了。
在天堂,父亲可以自豪的是,他一生践行了向王震司令员的承诺。将青春、终身献给了八一钢铁厂。近70年了,八一钢铁厂老厂,已锈迹斑驳,成为了遗址。但它仍威武、雄浑地屹立在边疆,它仍姓"八一",仍透着钢铁般的英雄气概! 父亲,作为新疆第一个复旦学子,在艰苦的边疆,用知识、坚韧、毅力,践行了老校长陈望道先生的期许"和平砥柱"! 父亲要走时,仍用他们那一代知识分子的浪漫、纯真、干净,去设想天堂美好的生活。 父亲的一生,最留恋的是,充满活力、阳光、朝气、纯洁的复旦校园生活。 生前,他是老校长陈望道先生的学生;在天堂,他仍想去找老校长,继续做校长的学生。
寂静、纯净、安逸的,上海福寿园陵园 我的老领导金文洪董事长,得知父亲生前的想法后,他多方协调、鼎力帮助,真的如愿以偿的实现了父亲纯真、浪漫、干净的想法。 在上海福寿园陵园,复旦大学校长陈望道先生的"麾下",永远有一位复旦学生朱甘泉,在陪伴校长。学生,永远与校长在一起!"和平砥柱",是人间的期许,也是天堂的守望!
父辈们建造的高炉,已成为遗址。但它仍威武、雄浑,透着英雄气魄,像钢铁战士一样,守望着边疆!
父亲,真的走了;父亲,终于叶落归根、回归故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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