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们的孔子
这就是作为生活导师的孔子。如父如兄,如师如友。这个孔子属于每一代人,属于每一个人。谁都可以对他做出自己的解释,他绝不只在几个什么博士的神龛里。
是一座圣坛,还是十只“醋坛”
2006年10月黄金周期间,一个在职业生涯中似乎从未与孔子和孔子研究发生过任何关系的小女子,居然堂而皇之地在当代中国媒体之王——中央电视台上解说《论语》,并且眉飞色舞地一连讲了7天。让人惊讶的是,这个不知道是否真的看懂了《论语》的影视学教师,居然受到观众的喜爱和欢迎,并掀起了一场《论语》热。一时间,她的讲稿和所有沾上《论语》字样的书籍,都在各大书店畅销起来。
出版她的《庄子心得》一书的民主与法制出版社的总编说,春节刚过,人们就排起长队等购于丹的书,一对老夫妻冒雨伫候。老汉说:“我们天天吵架,准备离婚,听了于丹的讲座,心里很舒坦,不想离了……”书在热卖,名声鹊起,既有好吃的,又有好看的,既有里子,又有面子,这是她应得的吗?
于丹是谁,她算老几,是什么让她七夜成名?确实,如果按研究孔子和儒家思想的学术水平和所花的时间来排序,在全国范围内,说保守点,她可能排在1000名以后。如果按演讲水平排序,她是否能进入大专院校辩论赛决赛名单还是个问题。那为什么选她讲《论语》,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吗?大概也不是,她的脸让人看到的欲望大约多于美丽。这就不能不让人们联想起媒体暴力,想起与这种暴力的暧昧关系,想起藏在经典大氅里的牟利动机……以至于有人在她的博客里把“百家讲坛”称为“败家讲坛”,或“出版讲坛”。
徐晋如等人3月1日在网上公布了“讨于丹檄文”。其实,他们反感的并不是于丹说了什么(在他们的檄文里甚至没有引用于丹的任何一句话),而是反感媒体全力推销于丹所说的。他们并不在乎于丹是“厕所”,他们在乎的是媒体“把厕所当客厅”,而忽略了他们这座圣坛。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篇檄文就是这座圣坛上冒出的香烟,可我分明从其中闻到的是醋味。
孔子是你家的‘神”。还是大家的导师
博士檄文指责于丹“靠耍嘴皮子”就可以获得社会荣誉,他们难道不知道,他们的祖师爷孔子不就是个“耍嘴皮子”的?他老人家几乎没写过什么字,与他有关的三部儒家经典,《论语》、《大学》和《中庸》都是他讲课时学生记的课堂笔记和课堂讨论时的记录,以及日常生活中他回答学生和政府宫员问题时所说的只言片语,有的被当场记下,有的事后从学生的记忆里被提取出来。
我当然不是说,于丹的讲演堪比孔子的言论,我只是想求教于徐晋如先生,是否一定要用说与写来划分思想与文化的层次?说就是“耍嘴皮子”,写才是“莫测高深”?在我看来,真理既可以被写出来,也可以被说出来。说与写都是形式,关键是说了什么或写了什么。其实,写檄文的博士们并非不懂这些道理,他们只是在发泄自己的领地被侵犯的不满情绪。孔子被看成是他们家的奶酪,不让别人碰;或者被当成自己神龛的神,不让别人供。孔子和中国传统文化并不让人“敬畏”,也没有必要让人“敬畏”,大概是研究他和它的博士候选人们希望他与它让人敬畏。在人类生活领域,越伟大的东西越不让人感到敬畏,而越是让人感到亲近。
她动了孔子,还是让孔子动了
不管多么伟大的传统学说,都不一定能完全在当代“复活”。拿孔子来说,能够复活的,是他的核心政治理念——“仁”,用当代语言加以重述,就是“人道主义”,不能复活的可能是他的用家庭法则规范政治生活的制度性构想;能够复活的是作为生活导师和政治哲学家的孔子,不能复活的是作为等级制度和家长制度看门人的孔子。一句话,能够复活的是心性儒学,难以复活的是政治儒学。如果说,孔子是一头巨象,对孔子采取什么态度,完全取决于你摸到了这头象的什么部分和你对这个部分的偏好程度。
于丹却摸到了这头大象柔软的腹部,她告诉人们:“孔子是朴素、厚实而温暖的。”
迦达默尔说:“解释学的出发点是构筑桥梁,在过去中重新发现最好的东西。”
在对《论语》的解释上,我以为于丹做到了这一点。她的演讲所获得的广泛而热烈的反应表明,她重新发现了那个万世师表的孔子,并且在人们心中唤醒了他,这是近代以来所有热爱孔子和痛恨孔子的人都没有做到的,更不用说那几个写檄文的博士了。因为于丹,孔子带着他的《论语》走进了千家万户,与那些需要精神安慰的人倾心交谈。于丹动了孔子,也让孔子动了起来,当然,是她发现的那个孔子。
《中国青年报》 文/稼祥 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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