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京 印 象
作者: 李秋芬
平民的奢侈
到京的第一天,就和女儿见缝插针地去了西海、后海、前海,谓之“什刹海”。正值傍晚,天渐渐地暗下来。西海沿岸微风习习,垂柳婀娜,钓竿颤悠,地上渔具各色 各样,没见有人钓上什么大鱼,但他们依然兴致勃勃,他们的穿着就和我们上海弄堂里的居民差不多,个个都是普通人。沿海没全部贯通,之间有几处要弯绕上马路 的。马路一侧临海,一侧临胡同或者是“皇家大院”(从前的王府)。胡同里济济挨挨着破旧黑暗的四合院。我问自己,如果让我现在去住这样的四合院,还愿意 吗?马路上不时有三轮车走过,车背面有“胡同游”的字样。车夫开价60元,说是中国人的价,对老外要180,我还价到30,他也肯了,可女儿还是想步行。
胡 同里的人大概觉得闷热,纷纷将小饭桌摆到沿海的观景小道上,吃着、喝着、聊着,小狗趴在他们的脚下,其乐融融,悠闲自得,水面平静得出奇,空气清新夹杂着 潮气。我想到了上海的“螺丝壳”似的生活。我们住黄河路的时候,那是一条石窟门旧式弄堂,在国际饭店的后面,只有收费的人民公园是唯一的绿地绿肺。后来在1991年 弄堂动迁造地铁了。我们住到大沽路时,整个人民广场是个大工地,尘土飞扬,漫天黄土。再后来就搬到了闸北的彭浦新村,每天清晨只见共和新路沿途“百万大军 进军上海”,人们挤车奔走,匆匆向着同一个方向,是何等地壮观!不见丁点公共绿地的共和新路充斥着汽油味、柴油烟、光污染。,最后我们住到了浦东。这时黄 河路对着的人民公园免费开放了,大沽路建成了几万平方米的大绿地,人民广场成了“大绿肺”,那里豪华的商品房越来越多。可我们搬走了,留下来的和搬过去的 是越来越多的富人或被称作“小中南海”的官邸中的人。他们在那里奢侈地享受着大绿地,呼吸着“大绿肺”喷吐的新鲜空气。
思绪又回到什刹海,胡同里的平民天天拥抱着她,她向他们敞开着美丽的胸怀,真让我羡慕不已。
胡同里的平民正在奢侈地享受“什刹海”。
星星点点的酒吧将什刹海沿海步道切割开了,不像可以绕湖畅游的西湖。我想如果在上海,会不会全部打通呢?会不会拆掉这些胡同呢?房产商会不会绕湖建豪宅呢?政府会不会用纳税人的钱建更漂亮的绕湖的步行道呢?
肮脏的广场
我怀有天安门情结。16岁那年在天安门广场见到了毛主席。23岁从黑龙江回上海探亲路过北京,在天安门留影。43岁时到北京培训,在天安门广场瞻仰毛泽东的遗容。我们的青春梦想,我们的信仰崇拜都与天安门有关,伟人曾在上面向我们挥手,指引我们向前进。我们年轻的心脏曾经在这儿狂跳。今天我又来了,心脏的跳动出奇地平静。感叹自己过了狂热的年龄。这时是早晨8点, 我慢慢地走,细细地观察。东西长安街的人行道上树叶花瓣泥土纸屑都在,好像未经头遍清扫。天安门广场垃圾筒个个敞开着盖子,地上都是沾着的口香糖渣和纸 屑。在我印象中,上海的人民广场在晨曦中经过头遍清扫已是一尘不染了,环卫工人、志愿者跪在地上铲除口香糖污渍的情景历历在目。我忽然看到人民大会堂门前 的垃圾筒边上居然有一辆小三轮车和拣垃圾的人。不可思议。这么神圣的地方。我看到长安街和天安门广场以及过街地道里穿制服的不少,甚至三五成群的,腰里别 着对讲机,他们是干什么的呢,为什么对这样的环境卫生可以视而不见呢?
美丽的河流
北京是一个缺水的城市,我却惊叹其城区的河流之多。上海居于江南水乡,可城区除了苏州河黄浦江,就没有什么河道了。北京整治河道颇见匠心和功底。天安门城墙 后的河并不是我可以用三言两语描述的,我在那儿流连忘返。出了二环,也有不少河道,朋友家附近就有,房子跨河而建,成了水上人家,有点像威尼斯。我沿这条 小河散步,往东过东直门还不见头,往西过西直门还见它在弯弯曲曲往前流,河两岸花草浓密,幼童嬉耍,成人私语,一派和谐。我印象中,上海城区内环和中环间 的小河唯有张家浜是美的,彭越浦、川杨河、白莲泾、俞泾港、三林北港等等和它们的支流都是还没有整治好的。在上海,我家是过了川杨河往南的,现在称为“三 林世博功能区”,可是河道是黑的,岸边露天厕所比比皆是,拾荒的人在那儿搭棚居住,垦荒种菜。和北京比比,我们额头是否会冒汗,心里是否会上火呢?
落后的商业
北京是政治文化中心,上海是金融贸易中心。确实有区别。这一次西单“乱哄哄”的景象留在了我的记忆中,不知以后再来西单会有改变吗?西单商场的外墙立面和大 门上贴满了广告,俗得有点像小县城的商场。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喝杯咖啡,居然找不到去处,无奈拿起手机问北京的朋友西单哪有“星巴克”,回话在中友大厦。 我们好不容易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找到了中友大厦。大厦的概念有点像上海的梅龙镇广场、中环广场,可是中友大厦四周的路面高低不平,地上很脏,垃圾筒散发 出臭味儿。星巴克在底楼,算是周边脏乱差中的一块干净地儿。西单是有名的呀,怎么就这样了呢?后来到了国贸大厦才算像点样,但有点冷冷清清,好似曲高和 寡。是不是北京人和全国人民都喜欢这样的西单呢?我一直有点憾憾的。我还是不甘心,一个人去了王府井。王府井成了步行街,当然不会是“十里长街”的,仅有 数百米。但它的支马路比上海的南京路支马路搞得好,有特色的小吃、土特产都在那儿。“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是那么和谐地相处在一起。新东安市场有点 “广场”“大厦”的样子,餐饮、服饰、电器、日用品集于一体,王府井比较干净,和西单、长安街、天安门广场形成了反差。
我想买点北京土特产。可是没有什么中意的。我转来转去总算看到了“三无”山楂片,无糖精、无色素、无防腐剂,是北京御食园生产的。于是我买了一大包。这是丈夫爱吃的零食。
到 北京的第一顿晚餐是在前海的“北平居”吃的,服务员居然是北京小伙子,在我们上海这种岗位都属于外来妹外来弟的。北京的餐饮比较热闹,我路过各色餐厅时, 里面灯火通明,就餐的人很多。朋友家附近的“宏状元”粥店每晚有人排队,等着翻台面。但它的粥味道比不上香港的“富记粥品”,“富记粥品”的店面只有一开 间,很小的,但它的鱼粥鱼肉多、味道鲜美,吊烧琵琶鸭和叉烧非常好吃。不过,“宏状元”的蔬菜手抓饼还是很好吃的,我们吃了好几回。有朋友说,到北京吃三 样东西:面食、烤鸭、羊肉,还是很有道理的。北京早晨的餐饮店开得比较少,不像上海的杏花楼、新雅、美心很早开门迎客的。北京的早晨7点左右,街上人不多,公交车较空。在上海这时公交车已是很挤了,路上的自行车很多了。在香港,清晨6点 多,路上已有很多行色匆匆的上班族。看来“政治文化中心”和“金融贸易中心”在人们的生活节奏上也是有明显差别的。“一寸光阴一寸金”对金融贸易也许意义 更大。上海的生活节奏快,人容易疲劳,人们退休以后的气色普遍都比上班时好。从健康长寿角度看,北京是更适合居住的城市。
香山的淳朴
在上海时我就想去爬香山。只可惜现在不是秋季,见不到满山的红叶。只见郁郁葱葱的柏树满坡。我们清晨6点半就在新街口豁口终点站坐331公交车去,在路上商定,乘索道上,步行下。那么远的路程只花了2.5元/人。(回程2元/人) 从东门进,要走一段小路,一路我们寻找“时光雕刻”,那是网上得票很高的一家咖啡馆。这一路上开头看到几家餐馆,右拐后都是平房民居,沿街开的大多是各色 日常生活所需的小店,好多鸡蛋灌饼店,其次是水果店,小街很安静。我们很惊讶香山的平民化,没有各地旅游景点的嘈杂和粗俗。先去了碧云寺,游客极少,也不 见点燃的香火。香客的香火先搁在大案几上,然后是在规定的时间内统一燃烧的,大约在傍晚。这大概算得上文明进香的一大进步了。在国内我是第一次看到。
然后我们坐索道上山。索道有1400米, 是我坐过的索道中最长的一次,而且两人坐一把椅子,只扣上铁杆,一路上,翠绿的山谷深不见底、曲幽通径的山道揽于眼下,双脚摩挲着翠柏树尖,大口呼吸着氧 气,真舒服呀,过够了索道车瘾。登山道上人流不断,好多人拄着登山拐棍,大概是老登山的。其中老人不少。香山没有各种游乐设施,偶有一二座亭子也是游人歇 脚喝水的去处。山顶上已有很多人,大多带有北京口音。香山成了北京人健身的好地方。一个月的门票仅10元,331公交才2元。在上海,去一次佘山,交通费来回大约20元,门票30元,它的高度才90米,仅是香山的六分之一,多没劲。北京的绿随处可见,参天大树真是不计其数,我对紫外线过敏,但在街上走可以不撑伞,树叶蔽天盖地,我只记得上海的思南路是这样的,其次有衡山路、复兴路。在街上走是非得撑伞的。
下香山的时候一路上是比较艰苦的,应了“上山容易下山难”的老话。下山道全是坡当作台阶的,得拼命用小腿之力撑住才可以下山的。第二天女儿的腿成了棍儿似 的,走路“拓、拓”的响,直喊“痛”。接下来的几天我天天给她按摩才算恢复得快一点了。我因为平时天天走一万步,是“暴走族”,所以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我们在“时光雕刻”吃的午饭,据说有几个“猫明星”为该店吸引了不少食客,我们也见到了这几位“明星”,叫“老虎”的小猫一点也不威武,瘦瘦的,和我们有点自来熟,在我们脚下“喵、喵”地应答我们。匹萨来了,我们喂它吃饼上的火腿肉,它一点也不客气,全吃了。名字叫“Mather”的很傲,不理我们,看上去它有点年龄了,一副看透世界的样子。我们很愉快地在那儿吃完午餐,匹萨饼的味道还是可以的。
我写“北京印象”时忘了写香山,女儿提醒我怎么没写香山?我这才问自己为什么在上海就想爬香山,而从香山回来就这么快淡忘了呢?大概是它的貌不惊人吧,它只在我的记忆里留下大块的绿色和一长溜的爬山队伍。香山是属于北京人的。
动迁与地铁
我们家的一位忘年交朋友住通州。离北京市区很远的郊区。我在地图上找便捷的交通,2号换1号再换八通线,算起来有二十多站,才花了4元。朋友家就在果园站附近。那儿转圈全是商店超市和大商厦。他说中心城区将要疏散50万 人口,首选是通州。他们是交通先行,地铁先造,然后动迁。我们的世博家园还没地铁呢,什么时候能有北京这样的动迁思路呢?让做出贡献的百姓得到更多的市政 公共设施的好处呢?而不是让住中心城区的少数人得那么多的公共市政设施的实惠。北京人的幸福感指数可能会高于上海的,他们的副食品价格也比上海低,基本没 有超过2元一斤的蔬菜,大多数在一元和一元五之间。西瓜六角一斤,很大的嘎拉果5元3斤,肉、牛奶都比上海便宜。所以上海一点也不能沾沾自喜,充分满足群众的生活需求,致力改善他们的生活环境,让上海人的幸福感指数领先于全国是一件何等艰巨的事情。
朋友的书房
住朋友家20天, 有大半时间在书房度过,气温可以时,甚至天天睡书房的沙发。这样想看书就看书,想睡觉就睡觉,不至于影响女儿。朋友的丈夫是个文人,是北京著名大学的教 授,今年暑假他们夫妇俩去了德国,一看儿子二逛欧洲,悠哉。他们不在,我们进驻,都快忘了自个儿客人的身份了,我天天在满墙的大书柜里找书看,书真多呀, 短短二十天怎么来得及看呢,就拣好奇的吧。先是读了几本星儿的,接着读了王蒙、莫言、王安忆、陆天明等等的书。不过只是囫囵吞枣。我看小说喜欢研究作者的 心历路程和他的人生经历。其次是寻找作者认为的代表性人物和我的意识或想象中的有什么差距。我很奇怪现在出书的审批不是那么严格了,很开放,不像电影和电 视剧,我还是很怀念我小时候读过的小说。我和星儿曾是同一个中学的,我们那时那么年轻,热情、单纯、真诚,崇拜张思德、白求恩、雷锋,信仰“毫不利己,专 门利人”。“文化大革命”以后我有了“戒备心”,渐渐封闭起自己,喜欢独来独往,至今我仍这样,每天一万步的散步始终是一个孤独者,当然我依然耿直,路见 不平挺身而出,特别喜欢助人为乐,对人真诚不隐瞒观点。我们每个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的坎,会有很多的选择,不瞻前顾后,不患得患失,有点率真,有点憨 态,在这样前提下,选择的结果往往可能会给人带来幸福、带来快乐,甚至带来财富。
我非常感谢朋友的慷慨,感谢北京留给我那么多绿色的记忆。
作者介绍:
李秋芬,1968年下乡到金边四队(67团13连)曾任连队指导员,78年回沪黄浦区人民政府干部,现退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