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清代) 《秋瑾墓志铭》(《秋先烈纪念碑记》),立于1927年,蔡元培撰文,于右任书丹。共15行,满行25字。此碑乃于右任难得一见的楷书作品,根底在《石门铭》,融墓志、摩崖笔法于一炉,厚重奔放,宽博雄强,气象宏大。秋瑾名篇《风雨口号》: 多病休登花外楼, 一番风雨一番愁。 衔泥燕子多情甚, 小语依依傍玉钩。 元苹(唐代) 韦应物妻《元苹墓志》(局部)立于唐大历十一年(776年),42×44.5厘米,楷书27行,满行27字。字形宽博潇散,端庄儒雅,用笔变化多端,柔中有刚,风格挺拔清利,遒厚中见飘逸。 《元苹墓志》乃韦应物撰文并亲自书写,让后人第一次看到了韦应物的真迹。韦应物一家四方墓志于2007年同时在西安被发现,其中《韦应物墓志》和夫人《元苹墓志》,属于国家一级文物。元苹16岁时嫁给韦应物,去世时仅36岁。墓志中有些词句感人至深:“每望昏入门,寒席无主,手泽衣腻,尚识平生,香奁粉囊,犹置故处,器用百物,不忍复视。”韦应物名篇《滁州西涧》: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张九龄(唐代) 《张九龄墓志》(局部)全称《唐故尚书右丞相赠荆州大都督始兴公阴堂志》,立于开元廿九年(741年),徐安贞撰,18行,满行18字。1960年7月在广东韶关发掘。 笔画宽厚丰满,尤其是捺角,与褚遂良楷书很接近,但笔势相对杂一些,透露出写经体的意味,字形大小不拘,显出行草笔意,雅丽丰润,无刀斫之痕,而有柔逸之气,是难得一见的楷书精品。张九龄名篇《望月怀远》: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纳兰性德(清代) 《纳兰性德墓志》(局部)全称《皇清通议大夫一等侍卫佐领纳兰君墓志铭》,立于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76厘米见方,38行,现存1648字。由内阁学士徐乾撰文,陈廷敬篆盖,高士奇书丹。1972年在北京海淀区上庄村出土。 志文为行楷书,受苏轼书风影响很大,自然宽博、不激不励,起收笔有很多小动作,展现了唯美情调。 纳兰性德有“清代李后主”之称,主要文学成就在于词,尤擅小令。与陈维崧、朱彝尊并列为“清词三大家”。纳兰性德名篇《长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 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王之涣(唐代) 《王之涣墓志》(局部)全称《唐故文安郡文安县尉太原王府君墓志铭》,立于天宝二年(743年),靳能撰,无书丹者署名,志文24行,满行24字。1930年出土于河南洛阳。用笔劲健,点画流利,轻松明快,结体疏朗俊秀,全志神完气足。王之涣一生的传世之作仅六首,却闻名遐迩,除“更上一层楼”之外,还有“春风不度玉门关”,被一代大师章太炎推崇为“绝句之最”。王之涣名篇《登鹳雀楼》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经典赏析 生有座右铭,靠自己用一生不断实践 死有墓志铭,由他人对一生做出评价
韦丛之母(唐代)
《段氏墓志》全称《有唐武威段夫人墓志铭》,立于唐元和四年(809年),乃元稹为其妻韦丛之母所撰。39厘米见方,22行,满行21字。用笔磊落,不守故常,变化跳跃,结体大小跌宕,自然疏朗,因用笔之变而形成极强的动态感,可以看到唐楷的不同侧面,非欧颜柳能涵盖。 元稹妻韦丛是太子少保韦夏卿的小女,20岁时下嫁给24岁的诗人元稹,当时元稹仅是秘书省校书郎。出身高门的韦丛并不嫌弃元稹,勤俭持家。病逝时仅27岁。两年后,元稹续娶裴氏、纳妾安氏,让人觉得言行不一。元稹在成都时与长自己11岁的薛涛有过情感经历。风流才子元稹写下:“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一场轰轰烈烈的姐弟恋,成为薛涛一生唯一的爱情。 陈寅恪对元稹的道德评价很苛刻:“综其一生形迹,巧宦故不待言,而巧婚尤为可恶也。岂多情哉?实多诈而已矣”。其实,续弦纳妾与唐代士大夫生活的社会风气分不开。 此墓志的出土,证明元稹并非如此绝情。他为段夫人写墓志时,妻韦丛已先亡故,他仍恪守遗言:“是以余妻之言与我曰:离则思,思则梦,梦则悲,悲则泣。恋恋然,余不知所亲矣。”传说戏剧《西厢记》描写的爱情故事原型其实就是元稹与韦丛。元稹名篇《离思五首》之四: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中西方都有墓志铭的习俗存在。每个人都会面对一生归宿的最终审定,生命的过程与价值刊于石刻之上。在灵魂不灭、祖先崇拜意识的支配下,慎终追远、祭祖扫墓逐渐成为一种道德规范。 “墓志铭”成为固定的文体,始于南朝。刘凤君有言:“志石方而表示地,志盖覆斗形表示天,‘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墓”即幕,任何人登上舞台表演,最终都有谢幕之时。“志”有记述之意,包括死者的名号、籍贯、官级、功德等。“铭”是用韵文进行委婉抒情。“夫碑志者,纪其德行,旌乎功业”,把死者在世时的一切浓缩为一份个人档案,实现树碑颂德的目的。中国没有专门成为举国信仰的宗教,墓志铭展现了一种“宗教情结”。人的生死观是发展变迁的,从对死亡的恐惧到对死者的追忆,与其说是一种为死者所选择的方式,毋宁说是一种生者的精神寄托方式。
墓志的价值主要体现在文学性、史料性、书写性、社会性、系统性等诸多方面。书法作为工具,无意识地包含在其中。但是,墓志对于近当代书法,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在历朝墓志中,唐代数量第一,其后渐不足观。在唐代墓志中,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一些诗人的墓志,其中有王之涣、张九龄等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人物。2007年11月,韦应物夫妇及子韦庆复夫妇墓志被发现。
另外,还有一些诗人亲自写墓志,寄托哀思。 唐代诗人中,李白、杜甫、白居易、元稹齐名,通过“书写墓志”,见证心心相印的友情。元稹曾为杜甫写志文,距杜甫去世已经43年。由于当时家境贫寒,只好暂厝岳阳,临终嘱咐后辈有了能力一定要将其骸骨迁回故土。四十年后,杜甫的孙子杜嗣业决定完成祖父的遗愿,跋涉途中路过武昌时,旅资耗尽。当时元稹正好在武昌做官,杜嗣业便向元稹求助,元稹不但慷慨解囊,而且还写了一篇墓志铭。开头第一句话是:“予读诗至杜子美,而知古人之才有所总萃焉。”充分肯定了杜甫的诗坛地位。元稹为杜甫写了墓志铭之后,随后就轮到他自己了。李杜已逝,只剩下白居易和他两人,刚巧又是至交,元稹便在死前委托白写墓志铭。白居易答应了。据说元家人后来还要支付一笔润笔费,足足有七十万钱。白当然没有要,而是和元家人商量,修建了香山寺。白居易则是自己先写了一篇《醉吟先生墓志》。到后来,李商隐忍不住为他另写了一篇。白居易生前非常欣赏李商隐,曾说过愿在死后做李商隐之子。作为前辈,说出如此抬爱之语,令人感动。白居易刚死,李商隐果真就添了个儿子,遂起名“白老”。这么美好的知音回环相与,成为唐代乃至整个文学史中的一段佳话。 到了宋代,苏轼曾为司马光写“神道碑”,苏轼的墓志是弟弟苏辙所写。欧阳修写墓志坚持说真话,弄出了很大的矛盾。一次是为老友尹师鲁写墓志铭,欧阳修讲求分寸,结果死者家属不满,干脆不用,另请人重写。欧阳修为此专门写了一篇《论尹师鲁墓志》,解释为什么要那样写;另一次是为范仲淹写“神道碑”。范氏在当时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欧阳修前后磨了一年多时间才完稿,范氏家人觉得不满意,擅自修改了若干处,还有一段被删除。欧阳修大怒,严正声明“非吾文也”!最后不欢而散。欧阳修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朋友、门生、故吏与孝子用心常异”,而文章“有意于传久”,则“恐难满孝子之意”。“有意于传久”就是对历史负责。
书法史中的一些人物,徐渭自己写墓志,何绍基给邓石如写墓志,朱孝臧给吴昌硕写墓志。这也是精神传承的一种方式。 清代“婉约词人”纳兰性德的墓志,尤其是志盖篆书,和唐代墓志对比,可以看出风俗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变化。而后从晚清到民国,几十年倏忽而过,世易时移,丧葬制度的改革,墓志渐至终止,不过,“墓志书风”依然延续,因为墓志有足够的量,并且不断出土,是一个巨大的宝库,可资借鉴。
生有座右铭,靠自己用一生不断实践;死有墓志铭,由他人对一生做出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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