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娘小脚，
俄达大脚，
俄的脚，
不大不小。
  
俄们学校，
不远不近，
俄每日走十里山路，
喀学校上校。
   
俄们老师，
不老，年少。
北京来的知青，
名字好听呢，
唤个慕樵。
  
老师说：
慕是仰慕的慕，
樵是樵夫的樵，
名字是爸爸给起的：
做什么事情都要踏踏实实，
不怕艰险，
吃苦耐劳。
    
娘说，
老师的名字好着哩，
像咱山里人：
“巧巧”！
     
俄把娘的话告给了老师，
老师眯着毛眼眼笑。
同学们一哇声说：
“好，真好！”
     
从此，
俄们大家
都唤她巧巧。
“巧巧老师，这个字咋念啊，xia下，哈雨的哈？”
“巧巧老师，快趁热吃吧，俄娘让俄带给你的油糕！”
    
巧巧老师懂的可多呢，
她去过天安门，
还在那里拍过照。
她告诉俄们保护牙齿很重要，
从此俄们拿鸡蛋去供销社换牙膏。
     
俄们不再像以前那样，
只念课文，光做算术，
俄们唱歌，跳舞，
俄们还跟着巧巧老师做体操。
     
俄每日价走十里山路，
去学校上校。
俄的鞋坏的好快，
娘说俄的脚上长了把镰刀。
巧巧老师的脚上没有镰刀，
可她的鞋也坏咧，
脚趾头都钻出来往外瞧。

  
那日里
娘给了俄根麻绳绳，
让俄去丈丈巧巧的脚。
悄悄，
不要让巧巧老师知道。
娘可是好笑，
丈人家的脚，
还不许人家知道。
  
俄知道咧，
娘要给巧巧老师做鞋咧，
俄一定要把这任务完成好！
趁着课间，
俄偷偷溜进老师的窑。
鞋堆了一地，
不是没了前脸，
就是少了后腰。
    
这么些鞋，
老师准也没个数数，
还丈啥，
不如就荷上一只，
反正她也知不道！
     
放学回了家，
俄骄傲的把鞋递给娘，
换来娘的一声叹息，
还死劲儿的摇嘚脑。
      
俄的鞋又让俄脚上的镰刀给割咧，
可娘却顾不上给俄缝，
也不问俄磨破了鞋的脚让蜂儿蜇了挠不挠。
整日里就是纳啊纳，缝啊缝，
锥子在头上抹，不知多少回回多少道。
窑伙年时缫哈的丝，
达达做鞋没舍得用，
都使给了巧巧。
……
     
知了睡哈了，
天气转凉了。
娘的鞋，
做了喔么多，
可还没给巧巧，
也不让俄告给老师知道。
      

娘不让动老师的鞋，
可俄偷偷试了一哈，
比俄脚大，
一点也不合脚！
      
公社来通知，
省上招工，
知青娃们都要走，
也有巧巧。
就等工厂来人，
接他们前去报道。
     
娘急了，
说是还有两双木啦做好。
俄说：
“快把鞋给巧巧老师吧，人家要是走了可咋着？”
娘说：
“就好，就好，隔日里你荷个包包，把鞋带到学校，记着，悄悄！”
“俄咧，俄知道！”
    
那日夜黑哩，
忽雷响得怕人，
雨泼的像瓢倒。
灯底哈，
娘绱完最后一针，
款款儿介，
把鞋裹成个紧紧的包包。
    
二日清早，
俄抱着沉甸甸的包，
高高兴兴到了学校。
咋？围起那些些人？
还有同学们的哭叫？

急慌慌上前，
吓死俄！
巧巧老师，
静静睡在那哒，
脸上蒙着白布，
只露出木啦穿鞋，
沾满泥巴的脚。
     
校长噙着泪：
“昨晚雨大，
学校旁塌了猪圈，
猪娃四散跑掉。
巧巧老师去追，
一下滑倒，
跌下几丈深的山坳！”
    
好巧啊好巧，
可可儿脑袋就扎在柳树的梢梢，
一哈哈就没了气，
巧巧啊巧巧！
   
俄抱着包包，
包包里是鞋，
正要给老师，
还打算悄悄。
    
雨地里，
俄哭啊，哭啊……
     
娘的心思，
都在俄怀里。
怀里的鞋上，打过娘不知多少血泡，
娘的敬，娘的爱，都在那泡泡里包，
是要给巧巧，给巧巧！
     
雨地里，
睡着巧巧，
巧巧的鞋，
还在俄怀里紧紧的抱……
……
    
达的脚大，
娘的脚小，
俄的，不大不小……

注一：达，陕北话（下同）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