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 丫  头

    那会儿在农村也没什么好吃的，我们三天两头缠着家里寄糖果。一来二去，公社的邮递员大宋和我们就熟悉了，有时候往前滩那边送信路过我们村子时，会把家里寄来的包裹带给我们，但是多数时候，还得我们自己到公社邮电所去取。

    公社只有一条街，也就一、二百米长. 一个供销社，一个邮电所，不大的个卫生院还有个小饭馆，就是公社的全部了。那条一眼能看到全部的街上，经常有个傻丫头晃来晃去，每次去公社，几乎都可以看见她。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也没问过。

    傻丫头的头发乱蓬蓬的粘在一起，脸好像从生下来就没洗过，脏的看不出模样，两桶鼻涕永远拖在鼻子下面。身上的衣服虽然很脏，但是没露肉，破的地方还都打着补丁，趿拉着一双大鞋，黑黑的脚后跟常年露在外面。

    她在街上溜达来溜达去，还经常逗逗跑在街上的猫、狗，狗见她也不叫，似乎已经很熟悉了，她还特别喜欢用含糊不清的话语，笑嘻嘻的和过往的行人打招呼，大家都躲着她走。

    一次，去公社取包裹。前两天刚下过大雨，陕北一下大雨就发洪水，那条唯一的河就会一改往日清澈的模样，浑浊的黄水汹涌而下。

    那天，虽然洪水的势头已经过去了，但是河水还很深，水流也很急。我们没敢抄过河的近道，沿着公路走足了15里地才到的公社。

   我们在邮电所取了包裹，因为邮递员大宋和我们很熟悉，我们就坐在他的办公室和他聊会儿天。正说的热闹的时候，忽听外面有人喊大宋。在当地，邮递员大宋还算是有见识的人，胆子也大，成了公社那一带的主心骨，所以有点什么事情，大家都很习惯的找大宋。

    那人喊着说上水漂下来个人，让大宋赶紧去救人。我们也跟着跑了出去，邮电所后院外就是河边，那里已经有十几个人了，大家都很紧张，手拉手排成两串，两串的一头在岸上，一头在水里，大宋一到，就和另一个当地的小伙子拉在两串人最里头，站到了河里，做好了阻截的准备。

    当时水流虽然不是非常急了，但是漂着的东西，柴禾什么的也是速度很快的奔下流而去。有人喊“下来了，下来了”，我的心跳的嘭嘭的，毕竟没见过淹死人。

    大家都看见了，顺流而来的是漂在水面的黑黑的头发和半个后背，看的出是个女人，头发散漂在水面，忽忽悠悠的，脸扣在水里，后背的衣服鼓着，速度很快的就顺水下来了。

    人们紧张的盯着大宋和那个小伙子，同时也盯着水里的女人，死死拉住他俩的一只胳膊、怕他们够不到那个女人，还怕他俩也被水冲走了。幸好那女人漂的离岸边不远，两个人站到水边齐腰深处，探着身子刚好可以够到。就在那女人漂过大宋和那个小伙子身边的瞬间，他俩同时，一个揪住了头发，一个拽住了衣服，拉着他们俩的人也猛劲儿抓住他俩的胳臂，生怕水里的人没捞上来，把他俩再带跑了，大家齐心协力一下子顺着水势就把那女子拽了上来。一出了水，人似乎就很沉，大家七手八脚的把那女子抬到了安全的地方，让她仰躺了过来。

    一看被救上来的女子，大家都惊讶地啊了一声，原来是那个傻丫头。不知道她怎么掉水里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掉的。大宋摸了摸她的脉说了句“赶快！还没死！”，就让几个人帮助把傻丫头翻过去，脸朝下，然后两个人用手从下往上捋着肚子往外控水，傻丫头的嘴开始往外流水。有个人在旁边咕咕哝哝说了句：“算了吧，活着也受罪”，还真的有几个人同意的点点头，七嘴八舌的表示赞成，可能他们都了解傻丫头的境况吧。

    大宋似乎没听到这些人的话，继续在努力的帮助傻丫头往外吐水。

    好一会儿，人渐渐散去，就剩下大宋、两个当地的小伙子和我们几个。傻丫头肚子里的水也吐得差不多了，居然还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大宋才抬起头来，对我们说了一句话：“活了！就是傻子，她也不该死呀”。那句话让我记了这么多年……

    后来，再去公社，又看见那个傻丫头在街上晃来晃去的招猫逗狗，拖着鼻涕和人打招呼，好象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傻丫头的那张永远不知道愁滋味的笑脸还是会常常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个一息之间,一念之间决定了傻丫头生死的场面更使我永远不能忘记。